三人之间的对话公孙续自然不知晓,若他听到荀彧已经决定北上幽州,定然欣喜若狂,高喊一声天佑中华。但现在,他已经在小厮的引领下,来到了荀爽的房门外,小厮完成任务后便告辞离去,公孙续拱手谢了一声,然后挺了挺身子,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轻轻叩响房门。
房间内,荀爽正襟危坐,双目含笑看着推门而入的公孙续,慢慢的上下打量着。荀爽如今已经是花甲之年,容貌与一普通老人无异,头发花白,皮肤苍老,但那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充满睿智之光。非礼勿视,所以公孙续并未过多打量,以免有不敬之嫌,恭敬躬身作揖,行了一礼。
“晚辈公孙续,见过慈明先生。”
“恩师近来可好?”。
见公孙续容貌不俗,彬彬有礼,荀爽心中暗暗赞赏,满意的笑看着公孙续,朝公孙续虚抬了下右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轻声问了一句。荀爽口中称呼的恩师,正是陈寔,年轻时候荀爽曾拜在陈寔门下求学,自此之后一直以老师相称。
抬起头来,看着荀爽充满智慧和沧桑的眼睛,再加上那似乎别有深意的微笑,公孙续总有一种浑身上下皆被看透的感觉,似乎在荀爽面前,自己完全没有什么秘密可以藏得住,这让公孙续有些不自在。
公孙续心中暗暗笑了自己一声疑神疑鬼,然后恭敬的回道,“曾祖年前身体略有不适,后经过医治和调养,现已无碍!”。
“老夫知晓此事,也辛苦你一区区少年,竟然能够在榻前照顾老师整整半月时间,直到老师康复!”,对于这件事,荀爽虽然只是看似漫不经心的提了一下,但公孙续却看到了荀爽眼底深处浮现的赞赏,“那现在老师身体如何,之前老师来信曾说得元化先生传授一套名为五禽戏的功法,具有不俗的强身健体之效,让老师有种返老还童的感觉,这可是真的?”
公孙续笑着点点头,“元化先生的五禽戏的确不凡,曾祖修炼了之后,搭配元化先生的饮食辅助,身体越来越好,状态也非常不错!”
“可惜续没有学会这一套五禽戏,否则便可以教教先生,也让先生体会一下!”
荀爽摆了摆手,双目带笑,“不急不急,机会以后有的是!”。
此时公孙续并没有多想,以为荀爽说的就是以后他并不缺少机会修炼五禽戏的意思,所以没有往别的地方想,于是恭敬的点点头。
“你不用紧张,把怀中的东西先放下。”,荀爽指了指公孙续身边的座位,“你也坐下,我们好好聊聊。”
公孙续这才想起自己怀中还抱着拜师礼物,连忙将怀中的包裹放在身旁几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裹。在公孙续打开包裹的时候,荀爽本想阻止,但在公孙续打开一瞬间,荀爽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喜,停下了阻止的公孙续的动作,颇为期待的看着公孙续快速打开包裹。
荀爽是高雅之士,寻常事物根本就入不了他的双眼,而至于金银财宝,更是被荀爽视若粪土,所以准备拜师礼的时候,公孙续听从了陈寔的建议,准备了一整套的诗书礼易春秋,只不过与这个时代其他书籍不同的是,这一套书籍,是用白纸抄写装订而成。
“这是……”,等公孙续将方方正正,整整齐齐,洁白的书籍取出之后,荀爽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的模样,这也是荀爽第一次失态,“纸张?”。
“没错!”,见荀爽如此反应,公孙续心中暗喜,看来自己这一份礼物的确是选对了,“这是一套用白纸抄写,然后装订而成的诗书礼易春秋,曾祖说先生对这些学问研究精深,所以让晚辈带给先生一套,以方便先生随身携带,随时翻阅。”。
“快!快!”,此时,见猎心喜的荀爽哪里还顾得什么形象和拒绝,直接从座位上起身,快步朝公孙续走来,“给我看看!”,然后小心翼翼,轻轻的从公孙续手中接过那一套书籍,好似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荀爽如获至宝的小心捧着几本书籍,爱不释手的轻轻抚摸着书本,双目之中尽是惊喜,但须臾之后荀爽却又突然极为痛惜的责备起来,“这么好的纸张,怎么能用来抄写这几本唾手可得的书籍呢,应该用来记录更为珍贵的文字资料啊!”。
见荀爽如此反应,公孙续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起来,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物以稀为贵,这个时代虽然有纸张,但并不具备普及应用条件,造价昂贵不说,纸的材质也不行,并不适合用来制作书籍。所以现在荀爽突然见到材质这么好的纸张,却被用来制作流传度非常广泛的普通书籍,心中觉得没有物尽其用也就不奇怪了。
“无妨。”,公孙续按捺住心中笑意,“这种纸张晚辈家中还有不少,曾祖和外公本想在学堂中普及这种纸质书籍,但晚辈觉得这种纸张材质没有达到理想状态,还能够改进,所以就没有普及,等过段时间研制出更好的纸张,再尝试普及纸质书籍!”。
荀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公孙续,“你说的是真的?这种材质的纸张幽州已经快能够普及了?”。
公孙续点点头,“不是幽州普及,是曾祖和外公的学堂中要准备普及了。”
“这种纸张的材质并不是太好,表面还有一些粗糙,在书写的过程中墨汁很容易出现浸染和扩散,影响书写质量。最主要的是,这种纸张不适合印刷,如果所有书籍都要依靠人来抄写的话,既浪费时间又容易出现纰漏,所以晚辈并没有进行推广使用,等研制出更好一些的纸张,再考虑普及应用的事情吧。”
“印刷?”,荀爽面露疑惑,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印刷这个概念,无法理解什么是印刷。
“就是一种全新的制书方法,通过使用调整好的印版统一大量的复制相同的书籍,方便快捷,还不会出现纰漏。”
“还有这种的方法?”
“嗯,是晚辈突发奇想研究出的一种方法,主要就是为了制作更多的书籍,让更多的人可以读书。”
荀爽闻言眉头皱起,深深的看了公孙续一眼之后,微微叹了口气,用复杂的语气问道,“老师同意了?”。
公孙续嘴角微微拉扯一下,他知道荀爽在想些什么,当初他要准备推广纸质书籍的时候,侯老太守刘其和陈氏众人也同样担心过,“晚辈知晓慈明公在担心什么,晚辈现在并没有全面普及书籍的想法,只是想在幽州的学堂中进行普及,用以替代现在的竹简,减轻学子们的负担。”
“至于其他地方,晚辈爱莫能助,也不想贸然打破现状。”
公孙续话并没有说全,现在是不想全面普及,但并不代表永远都不进行普及,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一定会设法改变如今的现状。现如今,整个天下的知识源头都掌控在各大世家手中,寒门黔首子弟想要出人头地十分困难,这埋没了大量的人才,十分不利于民族的发展,更不利于统治者对天下的掌控,现在公孙续是仅仅占据了幽辽一带,其地处偏远,世家势力单薄,对整个地域的统治并没有太大影响,所以公孙续并不想这个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触及天下世家的霉头,给自己增添阻力,但将来如果时机成熟了,公孙续一定会毫不犹豫改变这种情况。
荀爽这才放心的点点头,指着公孙续身边的座位示意公孙续坐下,自己则小心翼翼的将书籍放好,又爱不释手的摸了摸之后方才恢复了开始时候的模样,正襟危坐。
“这件事情既然你心中有数,那老夫也不再多说,接下来就谈谈你求学的问题。”
公孙续挺了挺腰杆,态度恭敬的看着荀爽。
“老师在信中交代了你要来颍川求学的事情,说实话,老夫挺佩服你的勇气和志气,竟然小小年纪不远千里来颍川求学和求才,也难怪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成就和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