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帝沉默一会儿,起身道:“好了,朕也该回去了。”
沈绉的心立刻沉了下去,看来开元帝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坚持要杀他。如果开元帝想要见他,只需把他宣到宫中,如此兴师动众地亲自到牢中见他,显然是不打算让他从监牢中出来了,又或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怕他在半道上被人劫走,这才纡尊降贵驾临监狱。
不管哪一种原因,对沈绉来说都不是好消息,这说明他已经彻底失去开元帝的信任了。
思及此,沈绉忙对开元帝的背影叫道:“陛下且留步,臣有事要请教。”
开元帝顿住脚,转身而问:“何事?”
沈绉跪下奏道:“越王言臣前妻江小姐之死与他无关,乃是陛下怕臣娶安平公主后,心念前妻而不肯出力,为了断臣念想、让臣全力相助,而虐杀江小姐,并嫁祸给越王,以断臣后路,以激臣愤。臣斗胆请问陛下,此事是否属实。”
开元帝目光阴沉,道:“以卿之智,应该不难猜出。”
沈绉道“起先臣以为是越王反间计,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越王实无撒谎必要。况且结合今日臣之境遇,应当属实。”
开元帝冷冷道:“既已猜出,为何又来问朕?”
沈绉顿首:“臣一直不愿意相信,既然陛下承认,臣有一事恳求陛下。”
开元帝问:“何事?”
沈绉伏地道:“请让臣与江小姐归葬一处。”
开元帝皱眉:“那安儿怎么办?”
沈绉抬起头,眼中落下泪来:“公主年只十七,年华正好,宜再婚配。臣与公主婚事乃先帝御旨钦赐,臣无权休妻,肯请陛下降旨,让公主与臣和离,罪臣好去向江小姐赎罪。”
开元帝眉头皱得更紧:“你倒是为安儿着想,可你也知道安儿的性子,你的事朕还不知道怎么跟她交代呢……罢罢,早晚会大闹一场,由她去吧。”
沈绉伏首再拜:“臣谢主隆恩。”
开元帝稍一沉吟,眼神复杂道:“你,不恨朕?”
沈绉起身,整理好衣袍,冷厉的目光直射开元帝的眼睛:“怎么可能不恨,你虐杀了我的妻子,纵然我和她的感情不足以深到令我舍生忘死,如疯似狂,但她腹中的可是我的骨肉。”沈绉没用敬称,如果说有种愤怒如火般热烈狂躁,就有种愤怒如冰霜般令人寒彻心底。眼下沈绉眼中的愤恨就是后一种,看得开元帝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天气已然转暖,开元帝却感到阵阵寒气袭来,想到自己是待在太阳照不进来的牢中,松了口气,道:“你不想着逃走,倒来求朕安排后事?”
沈绉嘴角一撇,张狂地大笑起来,声音中满是鄙视:“哈哈哈,我不逃走,只求速死,等我死后你就知道原因了。”
开元帝脸色瞬间阴了下来,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沈绉开始绝食。
保留派忧心不已,诛除派则拍手称快。
开元帝暗舒一口气,觉得上天也在助他,如果沈绉绝食而死,不光除了心腹大患,还能避免担上滥杀功臣、不能容人的恶名。他原先的计划就是要用非常手段处死沈绉,再伪造成自杀而亡的景象,而今沈绉绝食,可不就称的意了。
安平心急如焚,每日到宫中哭闹,央求开元帝释放沈绉。开元帝不胜其烦,索性避而不见。安平再去求做太子的三哥,赵敞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沈绉自绝食之后就拒绝见安平,哪怕安平亲自来到牢中。他总是面壁而坐,不回头也不搭理,直弄得安平哭着离开方才罢。
安平渐渐绝望,整日食不下咽,以泪洗面。
李管事依旧执着地四处奔波打点,求东宫、求大理寺,求各能说得上话的衙门,嘴唇说破,膝盖跪破,将整箱整箱的银子送入不尽的无底洞中。每每奔波一天回来,听说公主又未进食,便又拖着疲累不堪的身子,苦口婆心地劝说安平保重身体。
这日又是,劝了一番,安平还是不动筷子,只知流泪,李管事忍不住也开始抹起眼泪来。
安平见状,反过来劝李管事,泪眼婆娑道:“李管家辛苦了,且去歇着吧,不用来劝我。驸马已三天粒米未进,你叫我怎么咽得下去?多早晚一起死了才好,活着分开,死了能团聚也是福气。”
李管事摇摇头:“那可不一定。”
安平闻言止住哭泣,出声问道:“李管家何出此言?是不是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