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满座皆举杯,聂怀桑在形形色色的眼神中继续说着:“聊表心意,泽芜君以茶代酒便可。”
蓝曦臣微笑点点头,端起面前茶盏,示意众人,而后一饮而尽。举手投足间的款款潇洒自成风韵,依旧不败曾经。
一杯饮罢,有人问道:“泽芜君闭关数月,可有所悟?”
“有。”蓝曦臣与人对视,声音温朗,面上带笑。
一时众座皆静,不少人屏息等着下文,却见蓝曦臣含笑端坐,再没有开口的意思。
江澄一只手磨蹭着酒杯沿,强压住想要翘起的嘴角,心说泽芜君啊泽芜君,你也终于学会点不被人随意拿捏的本事。
“所悟为何?”
一个冷冷的声音突兀响起,江澄倏然凝眸去看,却是下首一个不怎么眼熟的人物,他稍加思索,始终没什么印象。不过也不奇怪,他可不像某些人,随便什么东西都要往眼睛里放。
如果说刚才是指客套聊天,这句话里诘问的语气简直要溢满正殿了,蓝家毕竟玄门望族,多年不曾有过势微之时,一个小人物会这样敢开口,实在是有些奇怪。
“悟本心。”蓝曦臣见状,却似毫无所察,一颦一笑皆如往常自然,字字清晰温润地回答。
“何为本心?”
“本心天良,亦是吾愿。”
“若天不良?”
“天非不良,实为人心不道。”
“若你愿不善?”
“够了!”众人被这一声吼震得长出一口气,才惊觉已经屏息许久。江澄一手闲垂一手抚案,扬颌睨了一眼发难的人,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十足讥诮:“你谁啊?”
这一声出来,满座皆心有余悸,金家随行的几个人更是一身冷汗,江宗主上一次这样生气,还是在金麟台。
那人被江澄威严所慑,气势顿时矮了一截,但竟也硬气,咬咬牙道:“亭山何氏,何求。”
何氏?江澄稍一迟疑。听着十分耳熟,怎地没有印象。
那人见状惨惨一笑:“金光瑶当初害我全家,只有我被仆人拿自己的孩子偷梁换柱救了出来,亡命天涯多少年,终于等到大仇得报,我有机会光复家门,又得聂宗主大恩扶持,我又有什么好求的呢。江宗主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是应该。”
原来又是个与金家有仇的。江澄微微一哂。这是什么世道,身上不背几桩仇,好像连说话的底气都不如别人足。
“我当是谁,既然是新晋的我便当你不懂事。清谈午宴寻衅喧哗,聂宗主由着你,泽芜君不与你计较,不代表我江晚吟不当回事,此事再有一次,仔细你家刚建起来的山大门。”江澄每多说一句,唇角便多翘一分,眼睛便多眯一线,一席话毕,在座鸦雀无声,默默吞口水的想必不在少数。
“咳。”蓝曦臣虚握着拳轻咳了一声,转头轻声道,“江宗主……”
“家训食不言,闭嘴吃你的饭!”江澄头也没回,只咬着后槽牙轻轻骂了这么一句,声音比刚才的确是不大,但在座有心人不少,总是能听到的。
蓝曦臣微微一愣,随即笑开,从善如流地往嘴里放了颗葡萄。
聂怀桑余光看着蓝曦臣将嘴里的东西咽干净了,才重新端起酒杯:“蓝宗主,方才多有冒犯,实在是怀桑照顾不周,我自罚三杯,蓝宗主随意就好。”
蓝曦臣看着聂怀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少年聂怀桑偷偷喝他哥的酒,结果被烈酒呛得眼泪汪汪又被自己撞见的时候,那是他怎么说?大概是酸着鼻子求着“二哥,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哥啊,我再也不偷喝他的酒了。”
时至今日,他却只能道一句:“聂宗主,不必如此客气。”
接下来的时光便太平的紧,一顿午宴吃得多少有些雷声大雨点小,虎符之事自然是不能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说的,蓝曦臣之前便给聂怀桑传了消息,回来传讯的人却说聂宗主今日实在太忙,另外本次百花宴会举办三天,几位不妨等明天,人少了一些,再来商议。
午宴散后,众人多是回各自安排的房间休息,也有一些流连花宴的,江澄听到这个消息,很是不屑,要不是聂怀桑手里握着当初金光善暗中召集能人研制虎符的名单资料,他实在不想跟一个装了半辈子脓包的人打交道。
蓝曦臣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快,很礼貌地将人打发走,又长出了一口气。花很香,天气清爽,不像在正殿里,闷得很。
“你那个好弟弟和魏无羡又不知跑哪儿去了,整日的目无旁人。”江澄一想到虎符之事还要再拖一天,“罪魁祸首”又不见人影,便烦得不行。
蓝曦臣:“或许是在看花。”借看花之事看想看之人。
江澄:“有那么好看?”
蓝曦臣:“嗯。”人大概比花好看。
江澄:“没有牡丹也好看?”
蓝曦臣一怔,正撞上江澄意味深长的一双眸。
“怎么?被我说中了?”这副模样,跟刚才殿中简直别无二致。
蓝曦臣苦笑:“江宗主,不要打趣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