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些话……怎么说得出口!
蓝曦臣面不改色地由着江澄吼,又打量着他几次变了颜色的脸,心中却有些不可名状的暖。这样看似蹩脚却不容置疑的借口,大概是眼前人最大限度的温柔了。
“江宗主想听什么?”
“所有的。”
“那可是要讲很久了啊……”
“无所谓。”
“好。”蓝曦臣笑。
渐渐圆满的月亮悬在窗外枝头,忽闪忽闪的烛火燃在房内案上,二人对坐,一人讲,一人听,仿佛悠远绵长的岁月在小小的房间中倒溯,那些或长或短的故事,有家长里短,有宗族天下,有绵绵情意,有刀剑杀伐。
江澄静静地听着,无论蓝曦臣说什么。他不发问,不接话,因为那一夜,蓝曦臣也只是听着而已。
但蓝曦臣总是很妥帖的。他讲得细致,又诚意满满,仿佛是在做一件真正的等价交换,那些或苦涩或荣耀的岁月,全部都化作一张渐渐展开的羊皮卷,毫无保留地呈在江澄面前。
他想:他比我坦诚许多。
……
“江宗主?”
其实江澄并没有走神,只是已经习惯了不开口,听见蓝曦臣这声唤,才意识到房间已经安静了很久。
“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江澄说。
“很多事情没人知道。”蓝曦臣答。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都是人世百态里滚过的人,学什么少年人感慨世事无常呢。
江澄看着蓝曦臣将手里的茶喝尽了,终于问道:“蓝曦臣,金光瑶于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话一出口再想收回也来不及,蓝曦臣变了变脸色,到底是卸下端了一整日的笑。
他沉吟良久,叹道:“半生挚友,一世心结。”
纵然他已被世人凌迟千万遍,却唯独没有负过我,可人已死,灯已灭,剩下的,就只是解不开的结。
江澄冷眼看着蓝曦臣的脸色,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叹了一声。
“他对金凌也很好。”江澄道。
蓝曦臣怔怔抬眸。
“我是不怎么看得上他,金凌却很喜欢他。”江澄抱着双臂,一副很是不屑的样子。“金凌小时候被人欺负,在莲花坞都是我出头,若是在金麟台自然归他管。他与我不同,不是出了气就算,往往还拿些有趣的小东西去哄,有两次居然惯得金凌跟我要糖人,我上哪儿去弄给他?直接差人送去金麟台了。”
“噗。”蓝曦臣被逗得一笑,心道果然是江宗主。
“他自然是恶人,自然有千万人口诛笔伐,但那都是外人的事。你仍然可以一辈子记得他的好,那是你们之间的因果,没人可以置喙。”江澄迎着蓝曦臣直白而深切的眼神,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与金凌就是这么说的。”
蓝曦臣忽然垂首,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响声。
“你别哭啊!”江澄顿时慌了手脚。
蓝曦臣一愣,抬起头:“江宗主,我没有要哭。”
“想哭就哭啊,现在又没有外人,我不会说出去的。”
“江宗主,我是真的没有要哭。”
“……”
“要是江宗主一定要连这个都讨回来,那在下……酝酿一下?”
江澄拍案而起,转身就要走。
“江宗主留步。”蓝曦臣连忙叫住已经疾行到了门口的人。
江澄转身,双手背在身后,扬颌而睨,端得一副我一句话都不想跟你多说的模样。
蓝曦臣重新拾回笑意,却不是白日里的千篇一律的硬撑,真心全凝在眼里,这一笑便败了外间的百花。
“江晚吟,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