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盯着那封战报,不可置信的看了又看。什么叫坠入悬崖,什么叫坠崖之前已经身负数刀。孙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路上,为何对峙之时,刘敬宣也在场?
太多的疑惑,搅得他脑中无法安静,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不能思考。可是封尚真的已经遇害了么?他的挚友,就这样葬身大海了么?没有见到封尚的尸体之前,他断然不会相信。
谢珝来的很快,在进入大殿的同时,童儿的身影居然先一步,朝着放置着书信的桌案,冲了过来。
见桓玄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没有表情,手扶着额头,眼光发直,连自己进门都没有任何反应,谢珝径直走到他的面前。
桓玄看见身前之人的衣角,才知道是谁来了,他长舒了一口气,拉住那人的手腕,带到了身前,将脸埋进了谢珝的胸前。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坐,一个立,抱的紧紧的。
谢珝听闻了战报的内容,知道桓玄心中定是无法接受,便立刻前来看看他的状况,只是没有想过,他竟然比想象之中,还无法面对。见此状,只能抬抬手,轻轻抚摸他的头,用最简单的方式安慰身前人。
平日里从来没有过半分急色童儿,此时却显出了异常之态,只是除了谢珝外,任何人都没有发觉。他一遍遍的看了那战报,又皱着眉头想了会儿。
终于道:“此事仍有蹊跷,封公子落入悬崖,却未见尸身,也许还有活路。并且,殷仲文当时若也在现场,便不会让他落得如此下场。信中提到刘敬宣深受重伤,说明在现场的人有他一个。若是想知道究竟是何结果,只有亲自问刘氏了。”
谢珝闻言觉得很有道理了,便轻轻晃了晃桓玄的肩膀,示意他童儿所说言之有理。
童儿又道:“此时哀恸,还为时过早,也许封尚正等着他们去相救呢!”
桓玄听到此处,才略略有些反应。突然而来的噩耗,冲击了他所有的感官,让他一下子无法认真思考,确实如童儿所说,此事并不是没有转机,也许封尚只是受了伤,没有性命之忧。
他从谢珝的胸前起身,揉了揉脸,道:“如今,大战在即,除了倚重封善大哥,却也靠不住别人了,我这就修书。”
童儿道:“不必了,请桓公给我一直人马,我要亲自前往。”
桓玄一愣,道:“你身单力薄的,去了有何相助,不如…”
话未说完,就见谢珝向他点点头,便没有把后面留人的话说出口。他想了想道:“如今路上不太平,我让兄长送你前去罢。”
童儿道:“如此就劳烦桓将军了。”
想了想好像还有什么话该说,便又道:“多谢公子成全。”
桓玄听了这声谢,才感觉到,童儿是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看来封尚在他心中,确实不可小觑。因为相识这些年,从未听过这小东西谢过半分,哪怕是再多的赏赐,也只是微微施礼,今日看来是动了真意了。
桓玄立刻命人叫桓伟前来,安排去义兴之事,又叫来顾恺之,商量明日攻城。
司马元显自以为神机妙算,拿着支妙音,便可抵挡住桓玄的攻势,没有想到只安静了五日的桓氏大军,一早便毫无缘由的喊打喊杀起来,惊的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提着支妙音又来到城头,这次他也不想废话了,便让妙音娘子亲自与桓玄对话。
支妙音看着下面一张张熟悉的脸,却没有等待之人,便喊道:“封尚呢?让他来见我!”
城下几人都不想提起此事,只有刘牢之不必忌讳,道:“你说的封公子,已经先你一步,故去。轮到你下去陪他了!”
桓玄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悦,却没有表现出来。
刘牢之又道:“司马小儿,快快弃城投降,不然我定要斩了你的头颅。”
司马元显听闻最关心支妙音的人已经死了,便道:“刘将军,莫要动怒,一切都是误会,你听我把话说完。”
随即又解释道:“所有的阴谋都是这女尼策划的,他游说我父亲,以令郎为质,却假意放了令郎,实则是想挑起,你与朝廷的矛盾,而她实际是桓玄的人,你千万不要被他们蒙蔽了!”
见刘牢之脸上生出疑惑,他又喊道:“如今只要刘将军,放下武器,朝廷绝不会为难将军,还会封赏将军,请您三思啊!”
刘牢之听了司马元显的话,没有明白内情,更加疑惑起来,只是心中渐渐升起对桓玄的怀疑。
桓玄听了司马元显的话,不能相信,却也觉得当着支妙音的面,司马元显没有必要说谎,只是这支妙音若是真的如此做,果然是为了自己么?
正在这时,支妙音却又道:“谢珝,我问你,封尚真的不在了么?”
众人都有些惊诧,这支妙音,不问旁人,为何会问一个哑巴。
谢珝望向城楼上的支妙音,点了点头。
支妙音的脸终于一瞬间垮了下来,她的泪水,瞬间便涌了出来,随即,痛哭之声,在城头久久回荡。
城上城下几个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支妙音何时,已动情的如此之深,这嚎啕之声,不禁让在场的每个人动容。
哭了良久,支妙音终于收住了哭声,又对着谢珝道:“他终究还是选了你。”
正在众人一头雾水,毫不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时,支妙音已经挣脱了司马元显的辖制,从城头一跃,跳了下去。
殉情,确实只需要一个瞬间,困惑也好,不甘也罢,求不得的,至死也难以得到,何况是摇摆不定的人心。
建康城的最后一面,两人几乎是吵的天翻地覆,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