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佚抓住他的手,一根根地把他的指头掰开。指甲已经把他自己的掌心刺得鲜血淋漓,赵佚低了头,嘴唇一点点地舐拭着他手里的血。
"你总是会弄伤自己。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顾惜朝想甩开他的手,却终像脱了力似地软了下来。他终于开了口说话,声音低得让赵佚都要凝了神去听。
"房里......有灯吗?"
赵佚回头望窗边,还有一盏琉璃灯是亮着的。倒是那还在风中带了火飘动的纱幔,映得满室发红。赵佚不期然地想到跟楚怜云成婚之际,那满室的红浪翻涌,那把人心都要淹没的红。
回廊上的大红宫灯,映在一重又一重的纱幕之后,映了那墨似的天,却呈现出一种猩红色。像血的颜色。那一星一星的火光,就在宫灯里跳。
"没有了。"
顾惜朝挥开他的手,双手覆在脸上,遮住了眼帘。"黑......"挣脱他的手,双手想抓些什么,又把那帐幔扯得纷乱,直在两人身上卷得到处都是。
"我的眼睛......"
赵佚拂开帐幔,却一层层,又一层层。轻柔得像一缕风,轻易地就从手心里滑了出去。拂了半日,才拂开。赵佚俯下头,去吻他的唇,这一吻却吻得很温柔。
"别担心......我会还你眼睛的......"
赵佚低头看他的脸,微光下,还是看得出病态的苍白。顾惜朝睡着了,却睡得极不安稳,完全就是那种太累了太倦了才会有的睡法,与其说是睡,不如说是近于昏迷。
赵佚微微叹了一声,侧过头,去看那被烧得大半成了灰烬的纱。风一吹,灰烬也散尽了。手指轻轻地抚过顾惜朝冰凉的面颊,却很温柔,很细致。
"你终究,已不是我想要的人了。"
第35章
陈铭垂手立在门外,望了那纱幔带了火在风中飘动。杜眠风一个闪身出现在他身边,道:"那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进去?"
陈铭笑了笑道:"这时候进去?怕掉脑袋的就是你我了。"
杜眠风略一怔便知其故,叹了口气,盯了那火,道:"那就这样看着?"
陈铭摊手道:"进去惹了皇上,你我都负不起这责。何况皇上为了宁王的眼睛,很是不悦,这时候再去火上添油,岂不是自讨苦吃。"
杜眠风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就盯着那纱幔看,看到它燃尽成了灰,两个人总算是吁了一口气。
陈铭道:"皇上要你查那个下毒的人,查得如何了?"
杜眠风道:"不愧是怜云训练出来的人,都嘴硬得紧,死活不认。那几个姑娘从小被她养大,对她忠心也不奇怪。"
陈铭冷冰冰地道:"如今贵妃已过世,她们应该忠心的,是皇上。眠风,你难道真撬不开那几个丫头的嘴?还是你念着跟贵妃的感情,也跟那几个丫头有交情,不忍心下重手?我这二十年来,对你的栽培,也算是白费了。"
杜眠风叹了口气,道:"人非草木,怜云泉下有知,必然会不得安眠。"
陈铭嘿嘿笑了笑,道:"如果宁王的眼睛治不好,那么恐怕不得安眠的,会是你我了。"
杜眠风奇道:"皇上不是亲手伤了他眼睛?还如何救?"
陈铭又笑,道:"亲眼看见的也未必可信。你是亲眼所见,我是事后所闻,你还不如我看得清楚。贵妃的蛊毒,怎么解法,你难道不知道?"
杜眠风沉默片刻,道:"皇上对他倒真是......"
一语未了,门吱呀一声,却是赵佚走了出来。赵佚淡淡道:"成什么话,在这里胡说?"
杜眠风跟陈铭都吓得变了脸色,忙垂了头侍立一旁,不敢言语。
赵佚回头望了房门一眼,道:"让他睡吧,别打扰他。"又笑了笑道,"我都听见了,眠风你的心倒是越来越软了。那几个丫头再不说出落的什么蛊,你也莫怜香惜玉。怜云是一回事,惜朝又是一回事。"
杜眠风应了声"是",陈铭笑道:"皇上,不如由奴才去?"
赵佚抬了头,看庭院里一株花树,突然笑了笑,道:"那也不必。也罢,朕知道眠风跟怜云那几个丫头有交情,我就不为难你了。等顾惜朝醒过来,带他到关押那几个姑娘的地方,让他自己问去。如果他还想要他那双眼睛的话。"
伸手在一株花枝上轻轻一弹,花枝应声而断。"如果他不想要,那也只索罢了。"
陈铭垂了头,却笑道:"世上哪有人不想要自己的眼睛的?"
赵佚掐了朵花,放在鼻端嗅了嗅。那却是石榴花,开得艳如蒸霞。"有理,朕就等着看出好戏了。"
忽然侧头,只见片刻后,咯吱一声,那雕花的门扇半启,顾惜朝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苍白,惨淡得像他身上的衣服。几乎分不清彼此的颜色。
他一手扶了墙,便沿着回廊慢慢向前走去。在这夜半时分,他几乎像缕游魂。只看见发丝在冷风里飘,衣袂也在冷风里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