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刚到谷中时，青竹几乎夜夜梦魇，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安稳的。
??小孩子做了噩梦，往往会去寻求大人保护，但青竹却从未开口提过，无法入眠的夜晚，就一个人在被窝里蜷成一团，把头也蒙进黑暗的空间，自食其力地获取些微的安心，在惶惶然的煎熬里等候时间流逝。
??十岁的孩童缺乏体力，不可能如成人般彻夜不眠。幸亏如此，她受罪的时间也就变得短些。不管精神上有多难以安睡，只要熬得久了，到最后身体总会支撑不住，如愿昏睡过去。
??她一次次地从噩梦中惊醒，再昏沉睡去。如此反复，直至黎明降临。
??这样子熬了几日，终于有一天，她在站桩的时候因为过度疲困而晕厥。
??再醒来时，青竹已经被抱回床上，师父就坐在床边守着她。心知再瞒不过去了，她只好吞吞吐吐地道出睡眠不足的真相。
??玄婴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她，轻声问道：“都梦到些什么”
??“梦到……好多坏人在追我，打我，还有……师尊也不要我了……”讲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青竹心里害怕极了，因为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撒娇。
??她有什么资格呢
??你不要我了、不疼我了、不在乎我了……这样的话，全是为了被否定而存在的。那是被宠惯了的人才拥有的有恃无恐，由她讲出来，只会变成无从否认的事实。
??听到这种话，师尊也很为难罢……
??青竹根本不敢看玄婴的眼睛，低垂着头，小脸几乎要埋进胸口去了。
??玄婴叹了口气，将不知所措的小不点拥进怀里。
??“再不会有那些事了。”他低声道。
??怀中的瘦小身躯一阵颤抖。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柔声道：“什么也不要怕。有我在，我会一直守着你。”
??青竹趴在他胸前，沉默了片刻，轻轻颔首。
??“……嗯。”
??短短的鼻音，在女童稚嫩的发声里生出一抹郑重其事的韵律，仿佛她也在透过这一声，许下什么诺言。
??她想要相信这个人，也相信他足以信赖。
??他一下下抚摸着她垂在身后的发梢，掌心的温度传过来，连带背脊也被抚得暖了。
??青竹还记得被那只手握住的感觉。他的手掌温暖而厚实，大得可以将她两只小手同时裹进掌心里。
??他高大的身躯也像是能抱住两个她似的。被他拥抱的时候格外温暖。也许是他所说的“内功”特别厉害，又或者是因为，他是第一个会这样用力抱她的人。
??他的目光和声音都有让人安心的力量，眼睛看向她的时候，会自然流露出温和的笑意。他的笑容其实不算多，青竹从没见过他开怀大笑的样子。但每次微笑起来，他眼角唇边每一丝浅浅的弧度，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真挚。
??自记事以来，青竹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纯粹的善意。
??那天晚上，她在玄婴怀中入睡。
??所有噩梦都终止在那个暖得不可思议的夜晚……
??
??初春乍暖还寒，昨夜气温忽然毫无征兆地降了下去。
??这一晚青竹却睡得异常安稳，醒来时身体暖洋洋的，反倒比往日还要舒服。直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她才发现自己和玄婴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数年以前他们常会这样，如今她长大了，多少需要避嫌。自那一晚跳河以来，虽已同床数日，但他们始终都是分睡两个铺盖的。
??想来是她睡梦中贪恋温暖，下意识地钻了过来……
??青竹面色微红，见玄婴还未睡醒，便想趁机退出去，谁知这时，身边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玄婴本来面对青竹侧卧着，朝她这边再转过半个身子，变成了斜伏的姿势。这一转不打紧，青竹因为和他距离过近，一下子被压住半边肩膀，再想离开也来不及了。
??类似的身体接触，这种凭借身体重量的挤压，和拥抱所带来的感觉却是大为不同。这几日青竹好容易把持住心思，谁想到这一压，又被他压出几分心猿意马。
??青竹心中暗道不妙，想推开玄婴，可见他正睡得香甜，又是不忍打扰，只好一动不动地继续躺着。
??她用娇柔的身子承受着玄婴大部分体重，直等到手臂发麻了，也不见他有清醒的征兆。正有些犯难，忽听头顶传来一声轻哼。
??终于要醒了……
??青竹心底刚松了口气，突然间却腰身一紧，竟被身上的人给一把搂进怀里。
??玄婴仍然睡着，搂住她后，无意识地抱紧，好像把她当成了个充实饱满的软枕头。他将这有生命的抱枕往怀里揉，与她不断摩擦着，细微却执拗地调整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