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沂没有因这番夸赞开心,马是他前几日在沣雨镇的马市买的。马的性子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那可真是巧了,我欣赏你你欣赏我,我俩很难不成为朋友。”
沈清执“哈哈”几声,被他给逗乐了,“荣幸至极。”
“话说回来,你怎的就从悬崖上摔了下去?我后来晚几步,发现你们商队似是遭了难。”
沈清执顿时忧心了起来,“你路上看见我们商队了?他们人还好吧?”
他记得自己从马车上翻下来前,队里貌似有人受了重伤,小蛮也真是如此才吓得松开了手,不知现下如何了。
“应当没事,地上没见着尸体。”
“那就好。”沈清执松了口气,“那你可有见着商队领头?就是长得最好看,颇有世家公子的那个。”
梁沂听着不爽,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没有。”
“糟了,他该不会去找我了吧......”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孙闫不可能放下元气大伤的商队跑去找自己。
可若真去找了呢。
见他一脸忧心忡忡,梁沂问道:“你难道还想回商队。”
“没有。”沈清执摸摸马背上的包袱,“我本就是要离开的,只是孙队于我有恩,我还想着离开前能报答他一番。”
“对了梁公子,你急着去猎塔吗?若是不急,我想在镇里待上一两日。看看孙队有没有在队伍里,若他无事,我们即刻出发。”
商队运着货物,肯定会比他们骑马慢。
梁沂同意了,“这没问题,正好休息几日。”
接着他不开心地皱起眉头,“明明我关心的是你的遭遇,你却一句未答,说的尽是别人的事。”
沈清执不太理解他为什么对这点好奇,难道是想听些刺激的解闷?也对,这漫漫长夜,是无聊了些。
“初入浪峰山时,我的小友同我说此地险峻野兽众多,断然不会有山匪闹事。结果话还没说完,队伍就遇了袭,我从马车上翻了下去,直接摔在了山匪头子藏着的草丛里。”
“还没出声,就遭他给塞住了嘴,那匪头将我手脚都捆住,扔到了货车上,让几个小山匪守着我。听他们说要将我卖去黑市,担心自己跑不掉,便偷偷用藏在袖口的匕首割断了绳子。”
说到惊险处,他摊手以示无奈,“可惜被发现了,我只好刺死了那个山匪。另外两个山匪围了上来,我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就想着能带走一个是一个,扑上去把车夫杀了。”
“于是货车又翻了,其中一个山匪直接飞出了崖外,我运气好,滚了几圈才滑下去的。”
这也是沈清执后来认为出现的人也许是山匪的原因,那人当时吓蒙了,走到半路料不定就反应过来;毕竟当时挨得最近的便是他了。
“对了,那个车夫也是山匪。”
等了片刻,忍不住又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梁沂看他用讲故事的语气诉说遇到的危险,心里憋得慌,“你难道不应该与我哭诉自己是如何委屈的吗?”
沈清执乐得不行了,他觉得梁沂脑路新奇,特有意思,说的话便多了些,“我哪里不开心了,我都不会说的,因为说了也无用。惹你伤心的人不会可怜你,与外人说,又少了些许意思。”
“可你不说,在乎你的人又怎么知道。”
“我试过了。”
梁沂诧异地看过去,他不明白方才还神采奕奕的人为何在一瞬间便泄了气。
沈清执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抬眼略显强颜欢笑,“梁公子有过家世,对情爱一事应该有所了解吧,不是所有的情深意重都能得到回应的。”
“我......”梁沂沉默了下来。
两人难得冷了场,沈清执也很久没有过这种情绪了,他努力甩掉那张讨厌的脸;正欲开口,听梁沂歉意道:“我的确不知,我从未与人言明过情意,自然不曾得到过回应,但我想我此刻明白了。”
沈清执打量起他,“梁公子长相好,谁都会倾慕你的。”
“你也会吗?”
“会啊。”
梁沂黑着一张脸,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只不过是另一个钦慕,我不似你,说什么都不会惹人厌烦。”沈清执小声嘟囔,“哪似我各种讨人嫌。”
“你说什么?”
“我看见双子镇了。”
刚听到这个名称时,沈清执还以为镇子会和双子二字有所干系,如今看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城镇。
“那便找家客栈休整下来吧。”如今正是老百姓用晚膳的时候,客栈应该会有热食。
“嗯。”
掌柜的见来客人了,热情招呼着:“二位贵客舟车劳顿,必是来住店的吧,小店上等下等房都有,您看......?”
沈清执瞅瞅一旁的梁沂,“一间上房,多谢。”
“这......”掌柜迷糊,梁沂也满脸疑惑。
“怎么不要两间?”
沈清执一副我懂你的样子,“公子若让我付钱,那便两间。”
“......”好吧,梁沂的确是不打算让他出钱的,古怪地瞧上几眼,道,“那你付吧。”
沈清执一次性把饭钱还有各种杂费都交了,虽然很想往床榻上一趟,可杀山匪时衣服溅了些血,得洗漱完才能上床。
“我去找掌柜要些热水。”
提完水后,他将衣服的东西都取了下来,包括那把匕首,上面的血早已擦净。
梁沂被吸引了过去,拿起刀具慢慢摩挲着。而后勾起嘴角,“你这匕首款式真好看,可否借我玩玩?”
他面上满是惊叹,像是真的很喜欢这把匕首,可这毕竟是杀过人的东西,沈清执不禁犹豫。
“它......”
“如果你也很喜欢,那我便不借了。”这似乎只是突然兴起的念头,梁沂神色无异的要将匕首放回去。
“我随手买的,公子要喜欢,送你都可以。”对于这点小要求,沈清执自然不会拒绝他,梁沂自己都不在乎,他又好在意什么呢。
“那便多谢了。”拿到喜欢的物品,梁沂肉眼可见变得兴奋起来,他将利器塞回去收好。
“我很快会还给你,你沐浴吧,我便先走了。”
沈清执此时正褪去外衣,他喊住门口的人:“梁公子,待会一起下楼用饭。”
梁沂回过头,依旧淡笑着,“好啊,但我到双子镇尚有些事要做,可能一起不了了,你早些歇息。”
他说完便关上了门,留下沈清执一头雾水,怎么突然就有事了?不过是人总有私事,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
白日晴空万里,夜里本应微风徐徐,但今晚无风无月;在浪峰山一处悬崖上,有道人影正趴在崖头探出脖子往下摸索。
不留神摸到根藤蔓,惊得山匪汗流浃背。
白日的事总让他魔怔了一般,一路上浑浑噩噩;到了夜里,同伴的惨死如同噩梦一般在脑海中时刻循环。
他不是没杀过人,但他从未被柔弱的羔羊临死前反过来威胁到生命。山匪很怕高,所以从货车翻下来停在悬崖边时,他觉得魂魄跟着死了,他忘不了羔羊滑下去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羔羊的眼神像是告诉他,哪怕死了,也会从地狱里爬出来杀死所有人。
山匪只摸了一会便不敢摸了,哆哆嗦嗦爬起来,一离开崖边,便健步如飞穿梭在山林间。
山匪认为自己太蠢了,人死了便死了,何苦离了温暖的被褥跑到这野山找个死人。心安没求到,反而要担心潜伏的野兽。
终于,山匪平安回到了寨子,临时寨子建在草木稀少的平地,来来往往有不少山匪叫他吃庆功宴,山匪都拒绝了。
“定是白日被那辛辣美人吓傻了,真是个胆小鬼。”同伴们纷纷吃着酒取乐他。
山匪只摇头,没理。很快到了房间里,说服自己的山匪一身轻,来不及脱衣服,抬脚便要往床前栽。
身后的黑夜如同鬼魅般交织在一起,烛光闪烁一下,一股阴凉的寒气便贴在了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