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握着她的手,低声打断谢珝的话:“丫头,人都是会死的。我活得虽然算不得久,但已经很值得了。”
谢珝蓦然停住,牙齿紧紧咬住嘴唇,渗出细细的血丝。
苏珏说到这里很费力的喘了一口气,接着拍了拍谢珝的手背,有些着急地说:“傻孩子,陈铭昨天被我叫我过来的,他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治不了了,只是在熬日子而已。我跟他说我想见见你,叫他也把你叫过来。我以为我等不到你过来了,两个国家离得这样远,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老天到底还是待我不薄。”
苏珏平时讲话干脆利落,这次却断断续续地几乎要把一辈子没说过的话都讲出了出来。
谢珝垂着头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她熟悉的那股顽强的生命力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喘气已经很费力了。
“听老板讲你干得不错,可是我还是放心不下你啊。当年见你的时候才那么一点,转眼就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天生就不会教人,脾气也不好,难为你受得了我……”
谢珝趴在床边,嘴唇哆嗦地说:“老师,你别讲了,没你救我我早就撑不下去了,你好好养病,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苏珏安抚般地按了按她的手,“丫头啊,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太倔强了。我活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争强好胜,凡事都要争个你死我活,你错我对,到现在也还不肯低头。老板当年把我带到光亚的时候就说过我,叫我不要太拼,他说我只是赌气而已。我不肯承认,就在光亚待了十来年,生生地斗了十来年,最后病了病了也要掰一掰手腕说我没有输。”
“谢珝,我当年见你的时候就想,你可要怎么办呢。你这么年轻,脑袋灵,学得快,够狠心,天生就是吃这一行饭的,只要你想,你可以做得比我好很多,我实现不了的你可以替我做到。可是,你要怎么办呢,你从来都是把自己困在围墙里,你可要怎么办呢?”
两行清泪从苏珏的脸上滑过,她握住谢珝的手,临到这个时候苏珏还是在担心她。
“老师,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
苏珏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擦了擦谢珝的脸颊,勉强地笑了笑,“我后来见你喜欢顾振洵,心想你总是有点人味了,总是有点暖和气了,结果没想到会是这样,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呢,不过以后要靠你自己了,别受他的欺负,要不然我在底下也会着急的。”
赴死
谢珝抓着她的手,却是哽咽得连说的话也断断续续的,“老师,你别走,你走了,没人护着我,我会受欺负的,你别走……”
苏珏眼窝深陷,眉宇之间尽是倦意,眼睛也渐渐暗下来,“临走了,我要最后交代你几件事,你要替老师办好,别让我失望。”
谢珝猛地摇头:“不行,你走了我办不好事情的,你知道我能力不够,我搞不定那些人的。”
苏珏笑着安抚她:“别担心。”她以前在谢珝出事的时候总是说这句话,每次都会在后面悄悄疏通,帮她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而今再次讲起来,谢珝却几乎不想听见。
她又低声说道:“陈铭要是想回国,你拦住他。”
谢珝点点头,“我知道,我让他在法国待着,不让他回去。”
苏珏微微地笑了一下,她说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你要好好保护好自己,不要吃亏,也不要跟顾振洵硬碰硬,实在没有办法了找老板,他会帮你的。”
谢珝知道她几乎已经是交代遗言了,她得在去世之前把他们安排好了才能放心,“嗯,我知道了。”
苏珏气若游丝,她低声说了什么,谢珝把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勉强听得清楚。苏珏定定地看着她,沉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谢珝看着她暗下来的眼睛,心如刀绞,“好,我明白的。”
苏珏听到她的回答之后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笑着离开了。
谢珝靠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椅背很凉,但是她需要有东西来倚靠一会儿,她听见病房里面听着陈铭的哭声。
她还不能倒下,因为苏珏交代给她的事情还没有完。
但是她觉得喘不过气来,世界都是暗的,好像有某些东西永远的消失了。
谢珝第一次见到陈铭是在酒桌饭局上,一群人围着投资人去敬酒,只有他自己窝在角落里喝果汁。谢珝上前去,他把旁边的另一杯果汁推给她。
陈铭并不像媒体口中那样冰冷,他只是自闭而已,心地善良,对他好的人他都会真心地回报。可是也只有那么几个人真心地对他好,里面最重要的人就是苏珏。
他一辈子倾慕苏珏,执着地跟在她身边,做过的最叛逆的事情就是坚决地要求息影,谢珝知道他们吵了架,可是不久之后苏珏也离职了,她以为陈铭早已经找到她了,原来还是没有。
有些人,错过就是一辈子。
现在苏珏死了,他唯一的和外界的联系也被切断了。
所以谢珝不能崩溃,因为总是要有人主持大局,她是苏珏挑选出来的接班人。所谓接班人的意思就是说,至少要保证事情正确运行。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苏珏的后事她要亲自去办,葬礼要安排,陈铭她也要安顿好。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你看。到现在谢珝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比如苏珏,本来好好地收山归隐,半生漂泊,半生安逸,也算周全,结果老天非得见不得她休息,一定要把她带走。
陈铭咬破了自己的手腕,他一紧张就会咬自己的手,这个毛病至今也没有改掉,谢珝叫医院给他包扎好,陈铭不肯离开,谢珝就让他在苏珏旁边守着,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谢珝重新坐回了长椅上,深夜这条走廊上还算安静。
周围很冷,谢珝看了看时钟,凌晨一点三十分。
到头来,还是只剩她自己一个人。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有多久,手机的铃声响起来,单调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她有些迟钝地接起来,那头顾振洵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谢珝,你在哪儿?”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