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恬出了海晏楼侧门,便随意闲走。郁青跟在淑恬身后,执着彩绘荷花莲叶的纸灯笼,透出朦胧的和暖微光。
“小主,今夜好月,溶月淡风的澄碧湖是赏月的好地方,去那里走走倒是不错。”
淑恬轻轻颔首,算是答应,径自往溶月淡风走去。郁青刚想走上来跟随引路,淑恬抬手道:“不必跟着我,我想一个人走一走,你若有想去的地方,自己去便是。”
郁青赶紧道不敢:“那奴婢远远跟着小主。”
溶月淡风离圆明正和有一段距离,淑恬漫步于宜清园颇有野趣的石子小径上,随手摘下一朵身旁吐着香气的黄素馨把玩,一片一片摘下花瓣扬在风里。
有清凉的风徐徐拂面,吹扬起淑恬轻薄的裙角,清冷月华透过月白的绉纱,栩栩如生的绣花金鱼,好似悠然自乐于空明池水,皆若空游无所依。淑恬微微注目,慨叹一声,可自由闲游,鱼应比锁在重重宫墙的自己更有一份乐趣。
这样缓缓地想,拉长的蝉鸣隐于浓翠欲滴的绿叶间,衬出多少宁静来。澄碧湖已在眼前。
澄碧湖岸高柳夹堤,正是月朗风清夜,月光似霰,翠绿柳叶落上一层淡淡明亮的白霜,仿佛已是秋凉。远处的荷花不再是娇艳的粉红,是一位清冷的佳人,披着银白的轻纱,遗世独立。淑恬心情愉悦许多,悄悄折了柳枝戏水,银盘子似的湖面,便碎成了点点浮动跳跃的银箔,又很快地静下来,愈合如初,唯有柳枝湿润,偏知方才种种。
怔忡间,有宛转女声响起:“昀瑶与姐姐在此相遇,不知姐姐芳名。”
淑恬转头,一位身形颀长的女子款款走来,手执纨罗小扇轻轻扑摇,笑意浅浅。
淑恬的声音带着意料之外的喜悦:“小字淑恬。”
待来人近了,原来是馨贵人。她的目光落在淑恬手中的柳枝,轻笑道:“恬姐姐好兴致。”
淑恬并不在意昀瑶没有向她行礼问安,报以微笑:“妹妹也是宴上逃出来的罢。”
昀瑶望一眼天上婵娟,“姐姐说逃,这字甚好,宴上多少规矩拘束,脂粉味儿浓得呛人。我瞧姐姐也不甚拘礼。”
淑恬低头拨弄长长的柳叶,绕在纤若春葱的玉指上,音色泠泠:“今夜,你我既都逃了家宴,也算得知音,便放纵无礼一回,位份规矩且抛了,好月不堪靡费,怎能浪费在虚礼上。”
昀瑶心思细腻敏感,立刻抬眼望着淑恬:“姐姐有心事?若不是放纵,便做不得知音么?”
淑恬无奈,垂下的睫毛如鸦翅般投下一小片阴翳:“宫规大过天,更别谈像那些风流雅士们一样,能月下对酌,论酒作诗,多少惬意。”
昀瑶心已了然,笑吟吟接话道:“姐姐与我想到一处了,把酒对月,知音闲话,总好过筵席上把酒言所谓‘欢’,说那些洪福齐天、万寿无疆、四海升平的套话。”
二人相与漫步,随身侍女皆远远跟在身后。昀瑶拿扇子扑着飞过来的蚊虫,道:“我见姐姐似有愁绪,赏月也未能开怀呢。”
淑恬的眉宇间有淡淡萦绕的黯然,她抚一抚袖口上精致的缠枝莲花,道:“我只是感叹,皇上也辛苦得很,对着所有宠爱的妃嫔,都要拿出百般柔情来。”
昀瑶嗤笑,不以为然:“皇上身在百花丛,这福气是多少男子盼不来的,有什么辛苦。”末了轻笑,“姐姐是见高美人得皇上青睐,才出此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