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风平浪静得连小牛出生都算大事的小镇今天闹出了大动静。时值正午,尚且不到人们吃午饭的时间,不少原本应该在地里干活的乡亲就已经破天荒地跑回家里,同左邻右舍的街坊们一阵嚷嚷,言语之间中气十足,所说之事便让人平白信了三分。
“哎呀可了不得啦~那个沈琼她儿子,就是阿狗咯,你晓得伐?”一个扛着锄头的大婶,双脚裹着泥,也顾不上洗洗,站在路边跟人大肆宣扬着先前的见闻。才一开口就有不少同样喜欢凑热闹的妇人围作一团,积极附和着。
“那指定知道啊!这小子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多听话一娃,小时候我抱他还在我手上撒过尿呢!”有人回答着大婶的话,手上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笑着跟周围的姊妹们说道。
“是哩是哩,这孩子特别好,不像我家那个杀千刀的,干啥啥不行,随他爹一个样,除了能吃一点用也不顶!”又有人接话,除了夸奖阿狗,还不忘数落自家孩子跟男人。
“哪里哦孙嫂,我看你家老李挺中用的嘛,哪天晚上我听不见你的声啊是吧?”旁边一个妇人马上又插嘴说着,音调上扬,一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这妇人正是孙嫂的邻居,两家人的院子仅仅挨着,平日里最是亲昵,只是不知此时妇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去去去,说什么呢,你再乱讲小心我撕烂你的嘴!人家吴婶要说事儿呢,少来打岔!”孙嫂羞红了脸,瞪了一眼自己这个‘好妹妹’一眼,心中暗自决定改天也得去听听她的墙角才是,不过嘴上却是不动声色,赶紧圆回话题。
“哎哟,不说就不说嘛,别生气哈孙嫂!”妇人笑盈盈地回道,言语间其实都不曾动怒,平日里邻里之间也时常开些玩笑,这都不算什么,“吴婶您接着说,阿狗咋了?”
闻言,大家也都望向最先说话的大婶,说笑是说笑,大家可都没忘听八卦才是正事儿。
见到众人期待的神情,吴婶也是心满意足的开始了下文。“是这样噶,先前额在田里干活,那个春生家的牛今天头回下地你晓得伐?”大婶杵着锄头,开始了演讲,说话间手舞足蹈,声情并茂。“结果那个小牛,在田里搞了一会儿不搞了,它罢工啦!”说到这儿,吴婶有故意停顿一下,等到有人很合时宜地问出然后呢,又继续道:“然后春生就跟牛杠上了嘛,哎哟那个牛脾气大哦,甩开犁耙就撒起泼来了你晓得伐?哦哟这个时候刚好阿狗跟他娘还有他们隔壁那个王家媳妇一起走过来了,好巧不巧的,阿狗手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野果子,那叫一个红欸,那个牛见到了不得了哦,对着那孩子就顶过去了。”
看着众人紧张的神情,吴婶得意地说:“你们是不是以为那小子被牛顶了?才不是欸!当时我们好多人都看着呢,也以为是这样,没地方躲嘛,拦也拦不住呀,眼看着要撞上了,结果那孩子只靠伸出两只手就硬生生把牛给掰翻了你晓得伐?他自己一点事情都没有嘞!”
听到这里,一群人都已经呆若木鸡,而事先也经历过的吴婶则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这般惊人言语,如果不能够说给别人听,那就没有意思了。往往秘密之所以珍贵,就在于人对它的探知欲和渴望。过了片刻,这些妇人回过神来,忍不住议论起来。
“恁娃光十来岁哩,就恁生猛?这以后得是个打猎的好手哩!”有人感叹道,在她们眼里,并不太清楚这样的天生神力代表着什么。
“你们说这孩子这么不同寻常,还从小都比别人机灵会不会是什么妖精变得?”也有人觉得不安,正常的孩子哪会有这样的气力,面对着未知的事物,任谁也会有几分害怕,难免生出一些猜测。
“说什么玩意儿呢?是妖精这么些年你看着长大的也净做好事了人家!真要有这么善良的妖精,我也乐意让他当我女婿,正好我家姑娘跟阿狗同岁呢!”马上另一人有反驳道,言语间不光打消了一干人刚刚生起的忧虑,还把阿狗说成了一个香饽饽。
“说的是啊!我也觉得这娃天生神力是老天爷赐给俺们的福分嘞~”渐渐地,妇人们的言谈再次开怀起来。
类似于这般的讨论发生在小镇的每一处,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成了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作为这件事的主角,一鸣惊人的阿狗施施然回到了家中。他根本没有想到整个小镇都会因为他的无心之举而变得如此热火朝天,此时的阿狗正躺在木桶中,悠闲地泡着澡,隐约之间,还有了几分倦意。
锻炼完的阿狗原本就比较疲惫,还在田边糟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跟牛角力说来容易,实际上所需要的力量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哪怕是一个人跑起来,想要将其拉住都需要数倍于其体重的力量,而将这‘人’换成一头发狂奔动的牛,直撞过来无异于山崩浪涌。那样的怪力可教巨木催,可令山岩裂。这不仅仅是超越了普通人的极限,甚至也超过了阿狗本身的极限,可以说,阿狗之所以能够掀翻那头牛,完全是情急之下为了保护娘亲爆发出了自己的极大潜能。说来其实也有一丝侥幸,阿狗是用上了一点巧劲的,双手抓住牛角之后往旁边一带,等于是靠牛本身的力量让它失去了平衡,不然全凭蛮力的话,只说现在的阿狗还差的有点远。
此时此刻,水汽蒸腾之间,透支了全部力量的阿狗眼皮好似重愈千斤,不一会儿,阿狗便是靠着桶壁沉沉睡去,呼吸逐渐趋于平静。一点微光自阿狗小腹的位置升起,微弱的像是冬日里随时会熄灭的油灯。这一粒光芒一路游走至阿狗的心口,蓦然明光大盛,如果说先前的光芒是萤火,那现在就已经成为了皓月,所幸是在白天,不至于引人注意。随后,‘皓月’如游鱼般四散开,转眼便流转过阿狗的全身,原本因脱离而痉挛的手臂,也随之平静下来,光芒沉寂,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
而睡着之后的阿狗本人,则像是进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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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极为神奇的梦境。他的意识先是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周围一片死寂,仿若鸿蒙未开之地,上下四方不存,往古来今亦无。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我在哪儿?我要回家!”阿狗的意识在这无边黑暗中沉浮,他想大喊出声,可这里浑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先是害怕,这无穷无尽的黑暗给人以同样无穷无尽的恐惧。迷茫,彷徨,不安......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地涌出来,包围了阿狗的意识。而后,也许是由于远超同龄人的成熟,阿狗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恐惧开始尝试寻找归途。他尽量不去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并尝试着迈步向前。在这里没有任何感受,无知无觉,无边无界,阿狗不知道自己走出去多远,是否移动过,有是否能够走出去。渐渐地,阿狗已经只能凭借本能机械式地迈步,如果这里有时间,恐怕会久远到沧海换桑田。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是在心里不断呼唤着:“娘!娘!”
意识凭借着对娘亲的记忆一次又一次清醒,又一次又一次再度被黑暗所吞噬,他甚至不算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叶孤舟,只是一片枯叶,一只虫蚁,连搏一线生机的资格仿佛都不曾具备。
直到很久以后,阿狗终于脱离了黑暗世界,一瞬间,黑暗仿若幕布被乱刃撕碎,无数的裂缝火卷重楼般蔓延开来。一个深邃的点出现,周遭的黑暗开始被撕扯进入那个点,等到所有黑暗消失,周围变成了混沌一片,那个点又深邃了几分,好像代表着更加纯粹的黑暗。然后,第一缕光从点中射出,随后是第二条,第三天,千万条,整个世界陡然重现光明。首先映入阿狗眼帘的仿佛是一片星河,只是每一颗星辰都似毫无生机,如同迟暮老人风烛残年一般,显得有些暗淡,只能勉强认出挂在天穹上的星星点点,朦朦胧胧,不甚真实。
“我...是谁?”阿狗依然浑噩,久在无知无觉中,一时间没有醒转过来。此刻立身在光明中,他本能地睁眼望去,此地有满天暗淡星河,似无边际,脚下除了立身之所都不得见。
“我在哪儿?”阿狗四处打量,直到他低头看见脚上娘亲亲手缝的布鞋,这才清醒过来。“我是阿狗,这里是?我好像来过,我知道了,是在梦里!梦!对了,我一定是在做梦!”阿狗很快就想通了一切,给这一系列怪事安排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明明在泡澡,怎么可能会来到这里,先前还差点醒不过来,这肯定就是人们常说的鬼压床了吧!”阿狗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这样一来都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