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化基初任扬州知州不过半月,治下江都县令就上书来报,出了大案,于是连夜带人赶往江都县亲自督查。
王化基初到江都,便全力探查,但贼人手段干净利落,并未留下多少线索,无从追查。王化基推测这案子当非常人所为,十有八九是江湖惯犯。
凶犯手段高明,王化基又怕牵扯出江湖高手,扬州官府无人能挡,急忙写了书信差人送与自己已经逝至交好友之子李立。
李立自接了王知州的信后,立即秉了母亲,告别夫人,嘱咐管家好生照管家里,马不停蹄,赶往江都县城拜访知州王化基去了。
李立一到江都,直奔县衙,在门口叫人通报后,耐心等候。过往行人见这青年相貌不凡,手牵一匹神骏健硕高大黑马,纷纷侧目。
李立二十出头,身量高大,健壮魁梧,鼻梁高挺,眉如剑,眼如星,犀利有神,英气逼人。一头乌黑长发梳得整整齐齐,一枚虎头白玉簪横插入髻,手戴一双金边玄纹护腕,脚穿白底云纹皂靴,衣袍玄黑,领口绣有金边流云纹,腰挂青玉墨麟佩,行止有礼,威武不凡。
李立所牵之马也非同寻常,只见这马高大壮硕,神骏非常,眼睛清灵有神,浑身皮毛黝黑油亮,更无一丝杂色。
李立祖先曾是军中大将,家世显赫,后来兵败,从此家道中落,朝代虽有几番更替,李氏子孙却也不愿再入朝庭,也不愿涉步江湖,自此隐居江淮一带,二十年前辗转到了扬州。
李家虽不涉江湖,不入朝堂,家境倒也殷实,李立父亲已逝,母亲尚在,李立夫人也是扬州出了名的美人,为其诞下一女,现又有身孕,即将临盆。李立家中颇有些资财,有七八个家丁丫鬟,老管家是李府的老人,照管着李家井井有条,一家人的日子倒是过得自在。
不多时,李立被衙役请了进去。李立见了王化基,当即行礼,李立见曾经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叔父,两鬓已生斑白,身材消瘦,脊背不再挺拔,没有了从前的精神俊朗,莫名心痛。
王化基见了李立,连忙扶起后细细打量,十余年不见,曾经的毛头小子也长大成人了,激动地说道:“十几年不见,倒也长成了这般英雄模样。”
“叔父缪赞了,侄儿怎当得起英雄二字!不过叔父您可要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操劳!您驾临扬州前,给我的书信中总说您身子硬朗,今日见了才知是哄我安心!”
“立儿有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吃得睡得,只是久不见你,又未来得及见你父亲最后一面,甚是遗憾啊!”
“父亲病重,走了倒也少受痛苦,叔父不必遗憾,倒是立儿未能为叔父接风,及时拜会,望叔父海涵。”
“一家人哪说两家话,你我叔侄不必客气,我未带举正到你父亲坟前祭拜,已是大罪过,无奈州府有许多事务要亲自交割,脱不开身,实不得已。况我才初到扬州不过半月,我那侄儿媳妇儿也即将临盆,你又怎能轻离?这次我招你来,实在不得已。”
“多谢叔父体谅,不知叔父有何难处?立儿是否帮得上忙?”
“这次叔父我可遇上了大麻烦,昨日我听闻这江都县衙死了都头和差役,便急忙从扬州城赶来,那都头差役俱是出城查案,死在江都城南二十里外的小路上,被人用刀斧剁碎,死无全尸,我怕是江湖高手所为,官府压不住,这才连夜差人送书信寻你来这江都县。”
“竟有人这般大胆凶残?杀害官差,肢解尸首,必是穷凶极恶之徒!”
“我寻你来便是为此,怕寻常官差不是凶徒对手,反遭人毒手,特意寻你来对付凶徒,你武艺不曾荒废吧?”
“祖上传承,怎敢荒废。”
“那就好,那就好!”王化基又道:“侄儿家传武功自是高强,不过仍需小心!”
“若是江湖上的高手作案,我亦自信可对付一二,若是些小贼,我必能翻手除之。”
“那就有劳侄儿了。”
“替叔父解忧,分内之事。”
“这案子说来也奇,原是江都县大户杨员外家失窃了宝物青玉壶,家中高价请的高手剑客同护院家丁等竟无人察觉,失窃后杨家报了官,知县也派人去查,谁成想去查案的官差却死了。杨家也加派了人手布防,不料青玉壶却在昨日晚间又被放了回去,亦无人觉察。近月来,附近的州府也发生过失而复还的奇事,却不曾闹出人命,原以为是江湖高手戏耍而已,却不成想在我治下犯出杀害官长这样的不赦死罪。我已命人去封锁扬州各县大小道路,对过往行人严加盘查了。”
“案子蹊跷,若是江湖高手窃而复还,倒不像恶人,应当是技痒玩耍而已,却又犯下这十恶不赦之罪,倒叫人琢磨不透了。”
这时一个面皮白净英俊,身着天青儒袍,白束腰,白底黑皂靴,精神熠熠的郎君步跑了进来,这郎君虽身材削瘦,但顾盼间却自有神采。郎君急呼:“父亲,父亲,我家兄长来了吗?”
“自然是来了,立儿入府我便差人寻你了。”
郎君正是王化基之子王举正,与李立是幼时玩伴。王举正入门便见着了李立,急忙上前,细细打量,道:“这便是我兄长?久不见兄长,今日竟差点让我认不出来了。”
李立见了郎君,笑道:“举正今日也成了这般俊朗模样,倒看不出分毫当年的鼻涕虫痕迹了。”
“兄长取笑了,我近些年随着父亲四处奔波,却只能为父亲做些小事,父亲劳累,不敢离身,父亲接到伯父病危信之时,已是兄长发信两月之后了,父亲又接皇命,不得违背,未及时到伯父坟前祭拜,请兄长原谅!”
“不打紧,咱们已尽人事,各听天命。十余载不得相见,我也是十分挂念你与叔父,今日得聚,已是大喜一件。”
“多谢兄长体谅。”王举正说罢,拱手行礼,李立急忙扶起。王举正行礼过后,想起正事,转头对王化基说道:“对了,父亲,在城南查案的刘知县差人来报,有香客去城南上云山云纵庙里上香,发现庙里的和尚全死了,也是被分尸了,香客下山报案,正好碰上查案的刘知县,刘知县急忙派人过来通秉,已先行上山去了。”
“又有人死了?”王化基大惊,又道:“我们快去看看!”急忙叫人备马,带着李立、王举正出城去了。
众人出了江都县城南门,沿小路又二十余里,便见地上有许多血迹,周遭还有打斗痕迹,更有一棵大腿粗的树被拦腰砍断,倒在路边,断口整齐。
李立见此便知必是江湖高手所为,寻常贼匪可没有这般身手的,对此案又重视了几分。
离了案发现场,往前又走了五里,见有叉道,同行的差役说一条是往云山上去的。江南地区虽山势矮小,却水气充足,风景秀丽。众人站在路口,目力好的都能隐隐见到半山云雾遮罩之中有一处青翠竹林,云纵庙便在其中,另一条路是往失窃的杨员外庄上去的。
李立等人便先上山,入了竹林,行数百步,到了庙前,见江都县知县领着县尉县丞及十来个差役都在,庙内正前大堂的佛像被人推倒,露出下面正正方方的深坑,大堂后是内院,三四个和尚尸体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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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血泊之中,有的缺了手脚,有的缺了头颅,有的手脚头颅都被斩了下来,也有腰身也被斩断的,鲜血肠子流了一地,像死了有些时辰了。斋堂里有些打斗痕迹,也有一些和尚的尸体倒在里面,里面的大桌被掀翻,洒了一地的酒肉碗盏浸在血泊里。
那些衙役官员胆大的见了直去外面吐去了,仵作与李立径直进去查探。县令等人俱是文人,哪里见过这般景像?只得也硬着头皮进去了。
李立等人在庙里细细观察了许久,在斋堂对面的厢房后门旁发现一个一个手持朴刀的中年和尚尸体,腰间被捅出一个大洞,背上也有许多深浅不一的刀痕,和尚的朴刀上沾了些血迹。还在厢房里找出了些朴刀长枪短剑单刀长棍等兵刃,后门大开,脚印被人刻意处理过。
王举正道:“这些和尚身上的刀伤痕与先前的王都头一样,怕是同一伙人所为!”
李立点点头,道:“这里放有兵刃,死的人多,和尚也高大健壮,多半是有功夫在身,但打斗痕迹反而没路上的多,实在蹊跷,这中年和尚健硕魁梧,虎口有老茧,手指关节突出,应当会武,而且还是个用器械的好手!再者,只有他来到这里拿了兵刃,又有些打斗痕迹,刀上有些血迹,看样子不像是他自己的,估计是伤到了凶手。这厢房放有兵刃,又有后门,门外便是小道,多半是留来逃生的后路。后门已被劈成两半了,估计是和尚想夺门而出,被人一刀劈来,未中人,劈在门上。这些和尚尸体虽零碎,却不像是死后分尸,当是打斗之时便被斩碎的,凶手武功在江湖上来说至少是二流水平。且凶手狡诈,脚印都被处理过了,看不出端倪。”
王举正道:“斋堂内吃的都是酒肉,哪家和尚吃这些?分明是些假扮的和尚,但若如此,却又不见太多反抗打斗的痕迹,反倒像一边倒的屠杀?莫不是被武功极高之人偷袭?”
王化基点了点头,道:“多半如此,但还是有些蹊跷,不敢妄断,先让仵作查验好尸体后再说。”
众人查验过后便出了云纵庙,一众县衙官员如获大赦,不敢多留,先前县令等人已去过了杨员外庄上查过,因门窗未锁,贼人进出无阻,无人察觉,又未留下痕迹,便一无所获,李立等人放心不下,又再去查了一回,只见杨员外庄上有许多家丁护院,还聘有剑客武师,贼人来去两次,却无人有半点觉察,手段奇高,李立等人也查访不到什么线索,便回了江都县衙。
第二日一早,仵作传来消息,在云纵寺和尚的酒水内验出了蒙汗药,那些和尚应该是被人麻翻了杀害的,是前日午后死去的,王都头等人是傍晚死的,是先杀的和尚,后杀的王都头等人,两批尸体也多是刀斧所伤,还夹杂了些细小剑伤与枪头桶的窟窿眼儿,看来凶手至少也有四五个人。
众人不解为何凶手先偷了东西,再杀了和尚,又去杀官差,最后又把东西还了回去。
案子亳无头绪,派出去封锁道路盘查商客的人倒是抓了一两个小毛贼,却没有发现丝毫凶徒的消息。又在城内四处查访,均是无果。
李立与王举正心中烦闷,一起出了衙门,在城内四处散心,逛到正午,烈日当头,王举正有些口渴,见有家茶楼,拉着李立喝茶去了。
伙计见李立二人衣着富贵举止大方,便荐起了自家的好茶,王举正也不以为意,叫伙计只管上好茶。
茶馆里的客人也不在意来了新客,继续交谈道:“要我说呀,这王大人才新上任就碰上这桩子事儿,也是够倒霉了。”
中年文士接茬道:“怕是这王大人晦气,给咱们江都县带来这霉运,不然好端端的王都头来了五年没出事,这王大人一来就死了?”
锦袍男子笑道:“大人们的事儿你也敢说道?怕是忘了去年被扒了裤子打的那十大板子了吧!”
众人哄笑,文士羞怒,道:“去!去!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也翻出来讲。”
众人笑得更欢,文士急忙挑开话头:“我可听我家哥哥说了,那王都头曾是应天府的巡检大人,武艺高强着呢,是押运一批重要东西的时候被贼人劫了去,同行押送的军汉都死了,就他活了下来,本该流配充军,或杀头问罪的,但家里曾有恩于一个大官儿,花了银钱上下打点,四处求人才免了罪,被调到这里当都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