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晨风撩拨起王濬两鬓的垂发,他脸上多日的愁容终于在曦霞之中舒展开。李毅在一旁拱手向王濬贺道:“恭贺刺史大人入主南中,其功已超越蜀汉诸葛。”
王濬漫不经心的回道:“李将军言之过早了,朱提不过是南中门户,更何况还不知霍戈作何打算?”
李毅道:“末将有一事不明,大人为何放走毛氏兄弟通风报信?朱提城破,其它各郡已是大人囊中之物。愚以为大人应一鼓作气,直捣建宁。南中到手,大人与大都督南北相望,天下可期。”
王濬笑着回道:“入蜀之前,大都督密嘱于我,‘南中即是天下’。”
李毅满脸狐疑的望着王濬,一时失语。王濬进而道:“大都督智谋高深,我等尽心照办便是,李将军随我去会会霍戈老儿如何?”
李毅迟疑了一会,拱手回道:“末将紧随刺史大人。”
霍戈万万不敢相信王濬会单枪匹马到他的大营来,可属下一再奏报,确实只有两人。
中军帐里,霍戈支退侍从,端坐席上,已是风烛残年的羸弱之躯在安南将军的铠甲装衬下,多少显出了一方霸主的威仪。白髯飘飞,沟壑丛生的脸上,深邃的双目炯炯有神、熠熠发光。王濬和李毅跪坐在下首,爨谷坐在二人对面。帐里静的能辨出每人的呼吸声,老将军眼中的杀气几乎化作胸中的利剑直逼王濬喉头;爨谷内敛的目光中透出些许不安的情绪。王濬似乎胸有成竹,面对霍戈的锐利目光,他从容地向霍戈拱手颔首道:“霍老将军统领南中七郡几十载,霍家更是历经三世而不衰,老将军威慑南疆、贤名远播,晚辈有幸得见尊驾,心中实在惶恐不已。”
霍戈一捋白须,厉声道:“刺史大人不必客气,如今两军对峙,我儿又被你擒得,你我一战在所难免,你孤身到我营中,是欺老朽人老心慈,还是仗你大魏兵强马壮?南中虽弱,但你区区几千人马休想横行。”说完右手狠拍身前案台,外面的兵士听得声响,立刻闯入帐中,个个拔剑在手,齐对着王李二人。
李毅见这般阵势,正欲起身拔剑,却被王濬一把拦住。随后,王濬高声道:“老将军不必如此,我二人此行为南中百姓安危和大将军名声而来,我等生死只在您一念之间,只怕到时南中生灵涂炭,老将军您落个千古骂名。”
霍戈心头一震,欲下令擒拿,爨谷忙上前劝道:“大将军,且听他何故前来,再擒住不迟。”
霍戈敛住眼中怒气,令左右退下,对王濬道:“刺史大人有何高见?”
王濬起身来到大帐中央,对着霍戈道:“蜀汉已降大魏,南中乃蜀汉州郡,蜀中旧主下三道劝降书,大将军恃远不宾,意欲割据称雄,此乃不忠;置南中百姓生死于不顾,以南中蝼蚁之躯对抗我大魏巨象之身,是为不仁;天下归一,民心所向,大将军不识时务,是为不智。老将军若与我开战,大魏铁骑敢履蜀道之艰,何惧南夷之险,到时两败俱伤,奸人坐收渔利,霍家三代开创的南中基业灰飞烟灭,老将军将成南中的千古罪人。”
霍戈、爨谷听完,定在当场。霍戈突然发难道:“既如此,你为何兵犯我南境,还虏我儿子?”
王濬进而道:“南中迟迟不上降书,东吴对南中一直存有吞并之心,我大魏都督怕久而生变,才不得已委派下官前来查问,若真欲与老将军开战,岂能只带区区几千人马。俘虏贵公子只是万不得已,现如今,大公子在我营中,我已命待以上宾之礼。”
霍戈、爨谷听完互相看了一眼。霍戈心里明白,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他摇摇头,无奈地一声长叹。
爨谷带着董、毛两家兄弟,来到朱提城中,李毅到城门口将一行人引入王濬临时府内。见到王濬,爨谷恭身行礼道:“建宁太守爨谷代安南将军霍戈向益州刺史王大人上表降书。”
王濬接过降书,随后道:“爨大人是明理之人,濬在益州久闻大人贤名,爨家实力在南中举足轻重,今日之事,爨大人功德无量。”
爨谷回道:“大将军身体不适,还请王大人体谅,谷替南中汉夷百姓谢过大人。大将军行前交代,可否带霍公子回营?”
王濬道:“濬即刻上表朝廷,将霍老将军还有爨大人的诚心奏报皇上。霍公子关隘一战受了些惊吓,现正在府中修养,大人可与他见上一面,等恢复些时日,濬再派人送回。”
随后,爨谷到后院与霍在见了一面,霍在面色苍白、口齿不清,起不了身。无奈,爨谷只能从命,离开了朱提城。
王濬、李毅站在城楼目送爨谷离开,李毅对王濬道:“想不到霍戈果然就范。”王濬浅笑着回道:“南中不是霍戈一家的南中,爨家也不只爨谷一人。”李毅没明白王濬所言,进而道:“霍戈已降,大人似乎还有所虑。”王濬顿了顿,指着爨谷背影道:“难得南中一山存了二虎。”李毅突然眼睛一亮,正要发问,王濬挥了挥手道:“你我为大都督效命,到如今一切皆在大都督掌握之中。”言罢走下城楼,李毅在后狐疑的怔了许久,脑子里回响起一句话“南中即是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