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上)_春寒五陵原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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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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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拜弟兄无一遗漏地收到了吴道长的警告:“三天内不要骚扰碎牛。”妈妈草叶也受到他善意的规劝:“这几天让他静养,尽量保持家里安静。”

专家的话被朋友和亲人过分夸张地接受了。

难耐寂寞的焦躁和失去行动自由让马碎牛几乎发疯,想到恨处就咬牙切齿,多次萌发病好后一把火烧了药王洞的歹念。

第四天清晨,笑嘻嘻的长生又来了。他熟练地揭去了箍裹着马碎牛身躯的最后一次盔甲般的药膏后说他不来了。

赵俊良来了。他走进窑洞门看见怀庆和秃子一坐一站地偎在马碎牛身边。马碎牛十指唰唰,游走于全身,嘴里骂着吴道长小病大治,两手却忙于缓解那重获自由后的奇痒。他神情委顿,仿佛心中结着一个疙瘩。看到赵俊良进来,喜形于色

赵俊良问:“好些了吗?”

“啥都好,就是尿尿不顺当。”

“咋能不顺当?马蜂一蛰,又粗又壮,尿起来应该哗啦啦地响,像儿马一样威风才对。”秃子有些羡慕地说。

“那你去逮个马蜂,也把你那家具拾掇一下,看尿起来顺当不?”怀庆阴阳怪气地说。

赵俊良听着笑着。他一边去揭自己带来的饭盒盖子,一边说:“碎牛,你拣了一条命。要不是吴道长你就死定了。能下床了先去谢谢人家。”

马碎牛不以为然地说:“谢他?我不寻他的事就不错了!知道不,他可能是个特务!也许还是一个国民党的大官。”

赵俊良吃了一惊,正要揭饭盒的手停了下来。惊疑地说:“这话可不敢乱说。”

马碎牛满不在乎,他解释说:“咋能是乱说?前二年‘狼剩饭’就派我监视过他。说因为他来历不明、经常又在夜间活动,有人就怀疑他是特务。后来公社也怀疑他,说是按他在籍贯上登记的地址,发了一封外调函到山西运城,那边回函说南关就没有一个叫吴鹏的中医大夫。后来公社又派人到山西外调,这才弄清楚,运城南关有名气的只有一个叫程万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是中医。到了他这一代却被军阀阎锡山聘为“御医”。阎锡山垮台前这个程万里就不见了。有人说逃到山东去了,又有人说他逃到了陕西。公社有一个复转军人,据说以前在部队时是个侦察兵,他就认定吴道长有问题。他咬着这事不放,指望把吴道长逮了好提干呢。他把‘狼剩饭’叫到公社,让他务必监视住吴道长,要随时汇报他的一举一动。虽然山西之行没有弄清他是谁,但他的疑点依然没有洗脱。村上的干部觉得他为人老实,医术又高,根本就不想去揭他的屁股帘子。‘狼剩饭’为了糊弄公社,‘没马了就拿驴支差,’趁我放假就派我监视他。还给我说:‘碎牛,月亮太亮的时候你不要跟他,没月亮的时候你也不要跟他。’我也就当耍呢,高兴了就去监视一下,不高兴就把他忘了。正好这二年粮食紧张,把人都饿瓜了!一心想逮他的那个复转军人饿得腰都直不起来。人们一天到晚净想着咋样填饱肚子,没人愿意多事,要不然早都把他逮了!他自己不知道,还以为别人把他当爷敬着呢,其实暗地里一直都有人瞅着他呢!”

吴道长可能是个特务?秃子顿时两眼放光,急忙问:“逮住特务,公社给啥奖励呢?”

怀庆逗他说:“咋还不给个二斗麦?再奖励上个三块、五块的也说不定。”

秃子急了,目露贪婪之光:“我打头阵!干脆,咱几个人轮流监视他!不管咋说,他总要给台湾发电报吧,不信抓不住他的特务证据!”

“不顶啥。”马碎牛气馁地说:“那老道鬼的很!眼窝也亮的像狼,十里外都能看见鸡踏蛋儿。身后只要有一点动静不回头都能知道。有一天我高兴,就想监视他。抬头看了一下月亮,嘿,刚好,像一牙子西瓜皮;既不亮、又不黑。我收拾停当后就跟着他------”

“收拾停当?”赵俊良不解地问。

“啊,就是把我的武器带上。还不明白?就是把我的弓箭带上。我跟了他大半夜,他只在路边、沟道和冢疙瘩附近翻那些砖头瓦块、还挖坑拔草的,始终也没见他给台湾发电报。我觉得没意思就远远地坐在沟道边上数星星。后来不知咋球弄的就睡着了。等我醒了睁眼一看吓我一跳!你们猜------我在哪儿?”

秃子紧张极了:“得是——得是把你绑在‘老虎凳’上了?”

马碎牛瞪了他一眼,大声说:“我躺在自家的炕上——就是这个炕!我妈还埋怨我:‘你半夜三更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我和你大把村里都寻遍了也找不见你。要不是后半夜吴道长把你抱回来,你让狼吃了都没人知道!’我问我妈吴道长都给她说了些啥?我妈说吴道长只是笑嘻嘻地说‘不用担心,碎牛一直跟着我看我抓药引子呢。’你们看,他有多警惕!”

赵俊良和怀庆也有些紧张了。

怀庆警告说:“他越警惕就越可疑!说不定他真是个坏人。只要他是特务,那他就是咱社会主义的害货儿;就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秃子提醒马碎牛说:“你听清了没有?发电报的声音是‘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我看过‘两颗铃。”马碎牛有些不耐烦。

“两颗铃”是一齣反映刚解放时汉城公安人员抓特务的话剧。以前公社所在地还在马跑泉时,市上的话剧团曾到这里演出过一场。那里边就有一个特务发电报的剧情。

马碎牛和秃子对话时间,赵俊良却在思索。只见他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炕边,说:“没问题,吴道长就是程万里!”

马碎牛有些疑惑,不无怀疑地问:“你咋知道?”

赵俊良兴奋的手舞足蹈,他解释说:“有一个成语叫‘鹏程万里’。去掉第一个‘鹏’字剩下的就是‘程万里’;而吴道长又恰好叫吴鹏。吴鹏——无鹏——这不就是说他就是程万里吗?”说到这里,赵俊良有些迷惑,他不解地说:“公社干部水平高,肯定早都知道他是程万里了,为啥还让他继续逍遥法外呢?难道是放长线钓大鱼?”

秃子紧张万分,马碎牛也觉得后脊梁发冷。身边藏着个特务这可是个非同小可的事!宣传画、小人书以及老师和村干部都多次讲到美蒋特务的凶残本性和破坏作用;说不定他那天就会指挥着台湾的飞机往马跑泉扔炸弹呀,再不然就杀人灭口------

秃子声音发抖,压低了嗓音建议说:“咱几个太小,不是特务的对手。特务都配备的有枪有刀有毒药,咱就更不是他的对手了。我看还是向公社汇报咱们的重大发现——奖励减半都行——让公社逮他去。”

马碎牛吃吃笑了,他不理会秃子的建议,却接着赵俊良的话茬不屑一顾地说:“你把公社干部的水平想的太高了。一天这运动那运动地搞,早都把他们搞昏球了!连地里种了些啥都没时间去看,谁还去花那闲工夫分析一个老道的名字?再说,公社里头除过那个复转军人对这事热心外就没人把这当个事——都忙着应付上级检查和完成县上压下来的任务呢。”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题一转说:“你们知道公社派谁去山西调查吴老道的?派的梁一划!那怂在公社只是个主管农机的技工,咋懂得这些高深的学问?就因为是个党员,说是可靠,就派他去了。回来就带了那几句话:没有吴鹏,只有个程万里,是阎锡山的医生——完了,就这。再问他别的,他就只记得山西有刀削面、栲栳栳和老陈醋。他大那个驴仔蛋,栲栳栳是个啥东西?”

赵俊良沉吟良久说:“好办。咱轮流监视他。俗话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就不信他总能保持那么高的警惕性。”马碎牛提起了精神问:“咋弄?”赵俊良不回答,只是详细询问有关吴道长平时活动的规律。他觉得心里有了底儿,一言不发就揭开了饭盒,那里面是满满一饭盒咸干蝎子。秃子欢呼起来,声音也不抖了,伸手就抓了一把填进了嘴里,腮帮子立刻鼓的像塞了核桃,牙齿锉动的飞快,嘴里嚼的格蹦蹦响。怀庆也捏了几个放在左手手心,一个一个慢慢地放进嘴里品味儿。马碎牛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抓蝎子的手有些抖,只轻轻拣了一个,反复看着,说:“俊良,你婆真好!我以后也把她叫奶奶。”

赵俊良趁机教训他说:“我奶奶以前是讨厌你的,嫌你说话下流。后来还是通过你把我从泉边背回来那件事才转变了对你的看法;说你‘本质不坏’。”

马碎牛自信地说:“谁都会对我转变看法的,说不定以后你奶奶还要把我当亲孙子看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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