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这只是一种心理安慰,但现在只要有方法,他们都愿意去试一试。
以珂又换上无菌服进入icu,还有护士在里面调试着机器、记录数据。
她端过椅子放在常萧的病床边,坐下后盯着点滴管里的点滴看了一会儿,她看着那些救命的药水被滴进常萧的体内,以珂觉得那是一点一滴的希望。
双手交叠放在常萧的手边,并用自己的尾指勾着常萧的尾指。就像拉钩许诺时经常做的那样。
她凝视着面前这张沉睡中的脸,觉得心里一片澄静。
“我小时候从会走路开始,你就一直带着我玩儿。你还记不记得那时我家隔壁有个小胖墩?他老是嫌我麻烦,让你不要带着我,可你每次都带着我。你去爬树摘桃子时我就在下面捡;你去河里抓鱼时我就在岸上给你守着衣服;放风筝时你会把风筝放上天空然后再把线给我;一碗馄饨我吃馅儿你吃皮……为这事儿我妈妈那次还说了我,你挡在我面前说你就爱吃皮不爱吃馅儿。”说到这里,以珂忍不住轻轻笑出声,又用被子把他的手盖好才接着道,“然后我就跟我妈妈离开永宁镇了啊。走的那天我抱着小猫咪去找你了,可是你在外婆家还未回来。后来你有没有好好照顾猫咪?那只小猫咪我很喜欢它……很喜欢很喜欢。我把它留在你家时我还哭了,阿姨有跟你说过吧。你知道么,我在m大遇见你的那刹那,我觉得我十岁之前的时光就要回来了。是你把它重新带给我的。你还说还要再带我去海边烧烤,你不会忘的吧。你最是守信用的,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忘。你还说以后要买下宁姐的房子呢,房价越来越高了,你得赶紧起来去挣钱,这么睡着可不行……只要你好了,我们结婚好不好……我们马上结婚。”
在icu记录数据的护士,手上写着写着就不自觉的听了下来。听着以珂对恋人的絮絮低语,那么轻柔,那么让人心碎。饶是在这个地方见多了各种生离死别,可还是酸了鼻子。
她眨眨微红的眼睛,睫毛上粘着一滴眼泪。低下头继续写数据时,那颗眼泪落在纸上,晕染开了字迹。
北余市的北郊,有一座香火很旺的寺庙。从山下到位于半山腰的寺庙足足要爬一千多级台阶,还要走一段很窄的山间小路。
常爸常妈来到山脚,看着面前的台阶一句话没有,直接就向上爬。
刚开始时还好,可渐渐的,就开始体力不支了。于是二老就相互搀扶、相互鼓励的咬牙坚持,实在累了就在路边坐着小憩片刻,缓过气后又继续向上爬。
山上的秋景很美,可他们此刻却全无去欣赏的心情。
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寺庙。
一进去常爸常妈就走去大殿,对着菩萨跪下来,虔诚的进香、磕头。嘴里不停的说着请菩萨保佑常萧度过这一劫。又去写了心愿薄,添了香油钱。
一切都为了儿子,只要儿子能平平安安,他们什么都愿意去做。
下午,常萧他们部门的同事也来了医院。
那位很活泼的女孩子捧着一束百合,此刻脸上也没了平日的笑,神情凝重。她把花递给常妈妈,对常萧的父母说:“叔叔阿姨,你们别太着急了,这个时候保重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该吃饭时吃饭,该休息时休息。你们二老可千万不能垮啊——”
上次在车上唱歌的小伙子也凑过来说:“对,您二老无论如何也不能倒!萧哥要是知道有这么多人在等着他,一定会早早康复的。”然后又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的道,“那几个人渣!抓到后一定不能轻饶了他们!就该千刀万剐!”
女孩子叹口气,又走到以珂身边坐下,右手搭在以珂的肩上,“辛苦你了,我知道这几天对于你来说有多么的难捱。以珂,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人,这个时候你就得比平时坚强十倍、百倍。”
以珂点头,对她露出一个凄然的笑,“我会的。谁都可以不坚强,但是我必须坚强。”
女孩见以珂的情绪还算,也松了口气。同时又在心里暗暗佩服以珂,出了这种事,悲伤过后快速地坚强起来。
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然后,又告诉常萧的父母和以珂,只要有空,他们就会来看望常萧。直到他醒过来。
周诺依和曾睿一下班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赶到医院,先去icu外隔着玻璃看了常萧,见他仍是沉睡,只得望着他重重地叹气。
又得知常爸常妈今天去了寺庙,心里更加难受。
见几人都没什么精神,又没吃晚饭,周诺依便叫了外卖。
草草吃了些东西后,周诺依就让曾睿先送常爸常妈去酒店,明天一早再过来。然后她又劝以珂回家洗个澡,好好收拾一下。
“你看你这蓬头垢面的样子,脸色也不好。你不想让常萧醒来后看见这样子的你吧。听我的话,今晚回家洗个澡收拾一下,再好好睡一觉。明天精神焕发的过来!好不好?”
没听见以珂的回答,周诺依又接着哄她,“我陪你回去好不好?今晚我跟你在一起……”
周诺依满脸的担忧以珂都看在眼里。她低头想了想,便同意了。
家里还是那天晚上她走时的样子,甚至卧室里床头柜上的灯还亮着。暖暖的灯光等到了离家几天才归来的人。
周诺依把以珂搀到沙发坐下,又去给她倒了杯水。
热水通过杯子把温度传递到以珂的手掌心,她紧紧握着水杯,好像水杯散发的温度可以在这个难捱的长夜里带给她一丝依靠。
她紧紧握着,紧紧抓住这一点点温暖。
她珍惜这种温暖。
周诺依去浴室帮她放好洗澡水,让她去泡个热水澡。以珂听话的站起来,去卧室拿了换洗衣物便径自进了浴室,关上门。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太配合了。配合得让周诺依的心中有隐隐地不安。敲敲门,周诺依把嘴贴在门缝上对里面的以珂说:“以珂,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叫我——”
立面传来以珂含糊地一声应答。
又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周诺依才走到沙发坐下。
水汽蒸腾的浴室里,以珂把身子完全放倒在水中,只留一个鼻子在水面上。
只有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她才能卸下所有的强作镇定与坚强,把软弱袒露出来。没有人来打扰她,也没有人来劝她,她可以好好品尝自己的悲伤。
脑中回想了一遍这几天的种种,此刻仍然觉得就像梦一场。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她毫无防备,只有措手不及。短短几天,她的心境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眼睛涩涩的,流出的泪也跟清水混在一起,瞬间就分不清了。
她甚至恶毒的想,世上有那么多的人,为什么独独选中了她来经受这种痛苦?为什么偏偏要给她的生活设置这个磨难?父母接连病逝,她从十岁就开始承受生离死别带来的痛苦,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老天还是不放过她?
既然让她在人间遭受这么多的痛苦,当初为什么要给她机会投胎、然后来到这个人间?
这个充满悲喜、充满酸甜、充满聚散、充满圆缺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