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_沉默的钟楼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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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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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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叉子紧忙起来,拦住了你们。“别走哇……大伙儿都挺高兴的……”

“让他们走……别让他们扫了大家的兴……”黄圆连连摆着手,说,“咱们接着喝……喝痛快了……”

那天晚上,黄圆夜深了才回到家里,是和叉子一块回来的。进屋后,他们便摇摇晃晃的要找水喝。叉子要走时,黄圆拦住了他。“你伤成这样上哪儿去?”黄圆说,“让你妈妈看见,肯定又会伤心的,就住在这儿吧,我来照顾你。”

也就是从那天起,叉子开始住在黄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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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钟楼11

严寒的冬季里,随着“要复课闹革命”这一最高指示的发表,你们重又被召回到了学校。当时,对应届毕业生采取的是就近入学的原则,所以你和黄方被分配到了离家最近的中学,也是你最不愿意去的学校,因为你的父亲就在那座学校里。更让你烦心的是,当你和黄方无可奈何地拿着入学通知书走进那所学校的大门之后,竟然头一眼就看见了“耗子”。冤家路窄的古谚,在你身上过早地得到了应验。你们打听到,由于中学教师里牛鬼蛇神太多,出于充实革命教师队伍的需要,红五类出身的“耗子”已经由原来所在的小学,调进了这所中学里。分班时,就在你们盼望着千万别分到由“耗子”担当班主任的班级里,这一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之后,你们彻底绝望了。你们知道,从那天开始,“耗子”对你们折磨也就算开始了,

并将长时间持续下去,直到你们滚出校门为止。从入学的头一天,你们就盼望着尽早离开这

所学校。

所谓复课闹革命,今天看来就是当时根据领导人的一个指示,把因文革而流散到社会上的学生们重新集结到学校加以控制和管理,而没有任何课程上的准备。主课是政治,又没有书籍,教材就是当天的报纸,遇有重要社论时就反复学习,甚至要求背诵。余下来的时间,就进行队列训练,整个学校进行的是军事化管理。班级的称谓去掉了,一律改称连或排,连为年级,排为班级。你和黄方被分到了一连六排。进到教室里,你发现班上的同学都是生面孔,门窗玻璃大多还都没有配齐,暖气也是凉的,凛冽的寒风从没有玻璃的窗口处飕飕地吹进来,冻得大家瑟瑟发抖。你和黄方理所当然地被“耗子”分配到了紧靠窗子的那排座位、两个最大的风口旁边。“耗子”对此条件的解释是,要节约闹革命。

“耗子”上课时,通常是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拿着粉笔,边念着报纸,边斜眼瞥着同学。此刻,你看她正紧盯着坐在前排的黄方。他正睡着,他需要在课堂上补回昨晚因干活儿所失去的睡眠。夜里出去捡破烂儿这活儿,你们一直坚持着。你此时无法提醒他,你们的座位相隔太远。

“耗子”读报的声音清脆宏亮,抑扬顿挫,有板有眼,听得出她是在模仿中央电台的播音员。她眼睛不离报纸,将手中的粉笔撅断,走到黑板前,将大半支粉笔扔进粉笔槽里,而后返身站在讲台上,趁着将报纸从左手倒到右手的当儿,飞快地将手中的粉笔头向黄方弹去。

这一过程你看得真切。你知道,此一击必中无疑。“耗子”早在几年前就练就了这一本事。你记得,这只是她诸多无言式警告中的一招儿,你差不多全都亲身领教过。

果然,那支粉笔头不偏不斜地正打在黄方的鼻梁上。他惊醒后,看到眼前的粉笔头,冲着已经走向后排的“耗子”站起来做了个鬼脸。

你知道黄方也怕“耗子”,同自己一样惧怕她。你们与“耗子”之间永远存在着师道尊严,并没有因为文化大革命大造学校和老师的反而有所减弱。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是通常意义下的师生关系,而是红五类、工人阶级与地富反坏右、黑五类的狗崽子之间的关系。对学生厉声厉色,发号施令,这在当时的学校里,是出身于红五类的教师们的一种专利。

你望着窗外,这所学校你太熟悉了。因为你的父亲就在这里任教,离家又不太远,所以你从小到大,几乎每星期都要来这里玩。离教室不远的那座假山,你每年秋天都要到那里去逮蛐蛐儿。此时,假山依在,但山上的鲜花和盆景却没有了。

你记忆中的这座校园是美好的,好到任何一所你见过的校园都不能与之相比。走进石质的斗拱大门,迎面就是一大片姹紫嫣红的花坛,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弯弯曲曲地向东西两侧延伸着,北面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图书馆,南边是一排雕梁画栋的平房,朱红色的窗子上,一年到头挂着洁白的纱帘,这是老师们备课的地方。校园里,林木茂盛,沿着青石板路的两侧,一座座或大或小,或高或低,造型别致的各式楼房掩映在林木中。在这里,教室与教室、教研室和各专业试验室之间,都相隔着一段距离,互不干扰。尤其使你流连忘返的,是那座建立在假山底下的小型水电站。让它运行一次,就可以快捷、清楚地令学生们知晓水流发电的原理和全部过程。在你的印象里,这座校园一年四季总是那么整洁、宁静,从没有过杂乱无章的时候。而现在,所有的这一切都已经荡然无存,到处都被大标语和大字报覆盖着。你一进校门就发现了,那些大字报里也有揭发批判你父亲的内容。那些内容使你更多地了解了你父亲的过去。看过后,它给予你最重要的启示是,在这所学校里,你对所受到的一切,只能有一种应对方式,那就是忍受。你明白,在这里你所表示出的任何不满与反抗,都只会招致更加难以忍受的境遇。

远处的空地上,一群牛鬼蛇神正站在冰天雪地里摇煤球。他们的脸上、手上和身上都是黑的,如果不站在近前仔细看,你无法分辨出他们究竟谁是谁。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体育教师,甚至还脱光膀子在那儿使劲地干,以表示他虔诚的认罪态度。你知道,你的父亲也在那里面,你做梦也想不到,命运会安排你在这样一个环境来上学。但慢慢地你想明白了,你缴足学费来到这里,只能学习到为你单独开设的一门课程,那就是忍受。你已经不再指望,除此之外你还能学到什么其它的东西。你想,或许提前接受这种教育,对你的一生都有好处,没准儿你一辈子都要在忍受中度过呢。以往美好的一切,都随着文化大革命的到来,变成了一去不复返的过去。

沉默的钟楼12(1)

早晨,黄圆醒来后怔怔地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起来。黄方和叉子已经走了,为她买好的早点放在桌子上。她拿起一根油条边吃边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一年多来,每天黄方都会准时把早点准备好。夜里捡垃圾的收入,对付他们三人的早点还有富余。近来,她学会了开假条,有了假条就可以不去学校。尽管每次去医院开假条时,总免不了受到那位大夫色迷迷的盯视和询问,有时甚至还要被他以检查病症为由摸上那么几下,但她不在乎,她觉得值了。

屋里收拾得挺干净,这是叉子的功劳。三间房子,他们一人住一间,卫生他都包了。每天回到这里,如果饭还没做,他便马上去做,如果有人做了,他就开始收拾屋子。他住在这里几乎无人知晓,就是叉子的那帮哥们儿也不知道。每次他进出这里时,总是特别小心,生怕引起附近人们的注意。本来,叉子在伤养好之后,曾执意要走,说是不愿意再呆在这里添麻烦,是在黄圆的一再挽留下,他才又住了下来。黄圆的理由很简单,但又难以推翻——没有叉子住在这里她害怕。她说这话时,并没有留意你和黄方的表情,也没有流露出一点想征求你们想法的意思,显然还是把你们当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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