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扁他……绝对、要揍他一拳出气!)
好脾气的尚人罕见地发飙了。
看他的表情,似乎很认真。
「尚!」
雅纪连忙从后方抱住尚人。
「放开啦,小雅!我要揍扁裕太那家伙!」
「好了!喂、尚!」
尚人在雅纪怀中不断挣扎。
就算雅纪的体格远远胜于尚人,要想完全压制住死命挣扎的身体,想必也会弄到骨折吧。因此雅纪将怀中的尚人搂得牢牢的,不给他机会乱动。
真是的,平时柔顺乖巧、不需要人费心的尚人,到底从哪冒出如此激烈的情感啊,雅纪不禁在心中咋舌。
裕太也是。尚人出乎意料的举动,任他即便躲在父亲膝上,还是吓得脸色苍白。
在筱宫家,『耍赖』向来是幺子裕太的特权。
所以,基本上,大家对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再怎么『耍赖』,最后的最后,家人都会以一句『拿你没办法』,轻易原谅了他。
吹熄蛋糕上的蜡烛,出自想恶作剧一下的心态。
因为自己和沙也加吵架的时候,尚人完全不肯帮自己说话。
末了,又被雅纪当成『小孩子』对待,裕太的内心……非常不满。
所以,那个只是,小小的赌气。
然而……
没想到。
尚人会那么认真地生气。
(小尚生起气来–真的、好恐怖……)
此时此刻。
第一次。
对于大二岁的哥哥,裕太瞬间有点改观了。
「好了,尚,冷静一点。你是乖孩子,对不对?」
雅纪继续抱着尚人,将他带到比较远的沙发坐下,安慰般地低语道。
怀中的尚人,全身仍处在激动的状态。可能是这个缘故,紧抱住的身体一直在发烫。
连形状美好的耳朵。
连纹理细致的雪白颈项。
现在,都还泛着一片红潮。
还有美得超乎想象的睫毛。
还有小巧的薄唇。
全因愤怒而颤动着……
因为身体紧密贴在一起,所以连体温和鼓动,也直接传到了雅纪身上。
「裕太也是,你看,爸爸已经骂过他了。」
雅纪一边说一边像是确认触感般,不断慢慢抚摸着尚人有别于自己的乌黑头发。
(这么说来,这种肌肤接触也很久没有过了。)
想着想着。
不知是难为情,或者是惭愧。这时,彷佛是为了哄哄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黏人的尚人,雅纪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尚人的。
「所以吶,已经可以了吧?你难得过生日耶。不要生气了。」
然而–
「……我不管。不揍裕太那家伙一拳我无法消气。」
尚人却益发磨人。
接着,雅纪发觉到了。以前都把注意力放在调皮捣蛋的老幺身上,其实小五岁的二弟,也有意外倔强的一面。
(也对。才四年级嘛。这家伙也还是小孩子。)
想到这儿,心里彷佛涌起一股意外之喜,总觉得……很想笑。
「你很笨耶。把裕太揍扁,只会让自己的手更痛。对不对?」
「可是……」
「嗯……要不然,吃完饭后,我弹一首尚喜欢的曲子。就当是我送的生日礼物。这样好不好?」
「……真的吗?」
「对,什么都可以噢?」
「只能一曲吗?」
「全听尚的意思。不过,我有一阵子没弹了,可能有一点生疏。」
于是,尚人略微扭身,放松身体的力气。
「那……小雅,我啊,我想听那个。小雅去年夏天从集训回来的时候,弹的那个……」
尚人任凭身体枕在雅纪的臂弯和胸膛中,彷佛那就是全部的答案。
「去年……夏天?啊啊……《secret。love》吧。」
将尚人和雅纪的身影置于视线角落,沙也加彷佛后知后觉般地泄出叹息。
『妹妹』果然吃亏……。
雅纪是人人称羡的哥哥。
和雅纪并肩走在一起,没有一个人不会回头。
而且,还会这么说:
「筱宫的哥哥,长得真好看耶。」
「好好喔。有那么帅气的哥哥。」
不只是好看而已。
不只是帅气而已。
他还非常温柔喔。
就连剑道也很强。
钢琴也弹得很好。
谁都比不上。
不过……
倘若,沙也加也像这样发飙了,哥哥一定不会将自己揽入怀中安慰吧。
大概……
也不会像那样,轻轻抚弄自己的头发。
正因尚人是『弟弟』,所以才有那种特权。
沙也加其实都知道。
因为爸爸只宠爱老幺裕太,所以哥哥才要对尚人温柔。
不管过了多久……总是如此。
因为爸爸偏袒裕太,所以哥哥才要庇护尚人。
沙也加其实都知道。
因为雅纪是个温柔的人……。
所以,为了不让尚人流于乖僻,才要代替爸爸疼他宠他。
因为尚人很可怜。
爸爸是裕太的。
哥哥是尚人的。
想到这儿,同样是姊弟,却只有自己总是在吃亏。沙也加,不知何故,开始无意识地憎恨起尚人。
那是–
缺乏自觉的欺瞒在化脓之后,
所形成的逼真妄想……。
–或许吧。
有母亲一如往常的美丽笑脸。
有父亲厚实可靠的背影。
有温柔的长男。
有唠叨但又值得信赖的长女。
有乖巧听话的次男。
有既嚣张又可爱的幺弟。
五月的天空炫目耀眼。
干净清澄的蔚蓝。
彷佛欲切开没有尽头的广阔天际般,一道航迹云从中拖曳而过。
仅仅是这点小事,也能莫名其妙就笑了出来。
虽然单调,却还不至于闷死;不断重复的平凡日子。
尽管多少有点摩擦,大致而言,时间的流逝是平稳的,总以为这次也会像往常一样,安静地迎向天明。
没错。
那一日。
突然地–
父亲离家了……。
逼真的妄想
蓦然回神,已经在那里了。
为什么?
然后顿时有了思考能力。
彷佛开关突然从『off』切换到『on』。
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
这里是哪里,
从何时开始?
所为何来?
或许自己也身在其中。
明明已经张开眼睛。但不管再怎么凝神注视,也看不到东西。
漆黑的闇?
既然看不见,那么眼睛是闭是张都没差别。
然而。
倘若不知不觉闭上眼睛,总觉得好象连自我存在都会认不出来了。
令人害怕。
现在。在这里的–自己。
彷佛它是世上唯一的身份证明。
凝视–
原本就已经存在,
没有终点的深渊。
那里……
是一片沉重浓密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