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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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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复读了。我父亲那阵子又动员我当兵,我想自己都十九、二十岁的人了,像你们这些都在上大学了,我这时候才去部队从兵娃子当起,我才不去呢!就那么在家待了几个月。年底的一天晚上,老周突然急急忙忙地到家里来,说县上要招一批干部,让我准备复习考试。他来时还带了一沓干部必读、政策法规汇编之类的书,是他从县里找这个那个借的。他一再说,以我的条件,军人子弟,高考又差一点,条件上绝对没问题。他怕我不重视,又说,不过竞争是很激烈的,轻视不得。还说,他有个同学这回就参与这事,只要我考得好,就不会被挤掉。我那几个月在家没事,整天捧着外国小说看,看得都不知身在何处了。《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约翰·克利斯朵夫》等大部头的书都是在那时候一字一句啃完的。见我一副大大咧咧、迷迷瞪瞪不灵醒的样子,他临走时又再三叮咛:那些书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先放下它们,好好复习,你一定要考好,你一定能考好!之后,又打过来好几个电话询问我的复习情况。那时候县上新成立物价局,我那次被录用为县物价局的干部,可以说是老周一手帮我办成的。我后来知道,他这个轻易不给人开口的人为我找过好多人,还给人送了礼。

“我这人好像成熟得比别人慢,老不开窍似的。起初对老周真没有想过要走到一起,一点都没有。只是觉得佩服过他,又同情过他,后来还感激过他。老周家里那事前后闹腾了有七八年吧,对方一直不愿意离婚,又找人开具这病那病的证明,到九○年年底才终于分开。有一次见了,他已经瘦弱、憔悴得不成样子。他那时候已是承天一中的校长,承天一中就是在他当校长那几年质量直线上去的。那时你已在市政府上班了?”

“嗯。”

“我跟老周明确这层关系已到了九二年。承天县里一片哗然,许多人说怪不得老周跟老婆离婚呢,原来早就有人了。有的人说得更难听,说早就发现我俩在一块儿怎样怎样。我们家是外地人,在承天又没有什么亲戚,更多的话也听不到。只是我在单位看见好多人在用十分异样的眼光看我。有时候他们几个人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一见我进去,就都不吭气了,气氛尴尬而难受。我姐那时候已在军工厂上班了,她能听到一些话,回去就跟我妈说了。我妈倒是不急不恼。有一天晚上我在自己房里看书,她进来说是找剪刀还是什么东西,完了却磨磨蹭蹭地不出去,坐在我床边问这问那,我只好合上书跟她说话。她问我是不是跟老周有那层意思了?我点了点头。她说,感情上的事,妈相信你自己的选择,我跟你爸不会更多地去干预。妈只是提醒你,有些事不妨多从几个角度去考虑考虑,老周比你大十五六岁,这个年龄现在看倒没有什么,你往后推上十年,十五年,二十年,这个差距就明显地显出来了。就是说,当你三十五岁的时候,他已经五十岁了,当你四十几岁的时候,他已经奔六十的人了。人说的少年夫妻老年伴,这后面毕竟要空出十几年的。到那时候我跟你爸都不在了,妈是怕你孤独呢。我那时候哪里听得进去她那些话呢!

“其实要说起来,我跟老周走到一起,还是我妈在这之前无意中的一句话把我提灵醒了的。那是在这次谈话的一年前,我那时候已经是二十五六的人了。县里好些人给我介绍对象,我没有一个看得上的。其实,准确地说,我根本就没有认真看过人家。后来,我爸部队的同志又给我介绍了几个军队院校毕业的青年军官,我也想都不想就给人家回绝了。我上班以后更加没完没了地看那些外国小说,加上自己有了收入,家里又不要我的,就都拿去买了书。那时候脑子里全都装的是那些外国小说里的人和事,好像自己也掺和到人家的生活里去了,压根儿就没有在这土地上生存一样,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总觉得我这人成熟得慢,就是直到后来,直到现在,我好像都没有成熟,一直生活在一种幻想之中。不过,话说回来,我要不是这样,生活恐怕早就是另一副模样了,怎么也不会跟老周维持到现在。我妈有一次跟我开玩笑说,介绍这个那个你都看不上,该不是心里有什么人了?你看的那些书妈连听都没听过,那可不能当日子过呀!那些书我爸我妈他们的确是没看过的,我爸幸亏不知道书里的内容,否则,一定又要教训我接受资产阶级的东西了。我妈这么一说不要紧,倒猛地提醒了我,我这么地老天荒地难道真要往三十开外长吗?我在等谁呢?我长那么大,跟我说话最多的男人就是老周了,我上班后还经常到他那里坐坐的。可是,‘丈夫’这个概念却真的没有和他往一块儿联系过,一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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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十九(6)

“现在想来,我当时怎么就傻里傻气地顶住了那么多外界的压力。我跟老周结婚就是在九二年的暑假,办完了手续也没有举行什么仪式,就一块儿到大连去旅行了一趟。咱们那些同学也是后来才陆续知道了来坐一坐的。”

陆天翔说:“我是九月份开学以后才去的。那时你们刚搬到学校那套一室半的住宅楼里。”陆天翔见静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不忍心去打断她。

“对了,”静仪说,“你看我们那时候家里确实连什么家具都没有吧?”

“好像就是。”

静仪静默下来。陆天翔知道,她下面要讲的东西也许更沉重。过了片刻,静仪才又鼓起更大的勇气说:

“尽管外面那阵子说什么话的都有,但我跟老周结婚前却是一张白纸。长达七八年的折腾,他的身体确实已很虚弱。我们结婚的第一天晚上就没有成功,他沮丧极了,一个劲儿地砸自己的脑袋,说:‘我把你害了,我把你害了。’说完,就抱住我痛哭。那一夜,他给我细细地说他那些年情感上受的折磨。他前妻看到跟他闹,上硬的不行,又想用软的感化他。村里那帮人还把他们硬劝到一起,从外面锁上门,说是睡一晚上就好了。农村的人是不是经常用这种方式劝和夫妻关系?但他那一夜硬是没有去动她。他说,他的心已经伤透了。以后,就是宁肯手淫,他也克制着自己不去动她。慢慢地,他连那种事想都不想了。在大连住了一个星期,我们白天在海边散步,晚上也总是要到海边去逗留到很晚才回到住处,我们似乎在逃避宾馆里的那张床。我们隔壁住了一对也是新婚旅行的年轻人,他们则恰恰和我们相反,白天晚上钻在房子里不出来。那房子隔音不好,常常到后半夜还传来一次又一次的嬉闹声,声音很大。夜晚的海声哗哗地喧响,加上隔壁那一对年轻人无休止的欢声笑语,老周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临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我们才勉强有了第一次——那也是我们迄今唯一的一次。他用纸擦着我身上流出的血,手都在颤抖。‘傻女子,你还是第一次?我想你看了那么多西方小说呢……你为什么要是第一次呢?’说着又用拳头砸自己的头,呜咽着说:‘我这一生对不住两个女人,一个是我妈,一个就是你。’他妈没等他那场婚姻大战结束就去世了。

“我们的新婚旅行就这样结束了。这以后,我们把什么办法都想了,看了无数的医生,吃了数不清的这药那药,都没有效果。后来,就又轮到我长年失眠,也成了个药罐子,一年四季吃中药。嗳,时间要说也挺快的,一转眼,就十年过去了。这期间,老周调到市教育局了,我们也从承天县搬到了长宁。到长宁以后,房子大了,老周就主动提出和我分床睡,我知道他是怕我难受。但他晚上常常要悄悄过来看我盖好没有,帮我掖被子,并轻轻地摸我的发梢,我知道他也睡不着。他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根本就没睡着,但我不愿意让他发现我醒着,就一动不动,几乎每次眼泪都要从我紧闭着的眼睛里涌出来。他的确像个兄长更像个父亲,在其他方面千方百计地呵护我……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发现我的失眠症已越来越严重。

“我前面也说了,老周的确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让我考虑另组一个家庭。说实在的,我的心里也不是没有过波动。但我这人好像害怕人也厌恶人。单位里也有过几个要说不错的小伙子,时常半真半假地套近乎,不知怎么非但不喜欢,反倒很讨厌。你说我这人是不是有病?我似乎已经很惰性地习惯了老周给我的这份生活。工作的调动,还有职称什么的,都是他帮我办好的。嗳,我的这些事要讲给别人,他们一定会认为是天方夜谭吧?”

“很经典的天方夜谭。”陆天翔笑笑,故作轻松地说。

“我原来以为自己早已超越了许多世俗人的眼光来看问题了,后来却发现远不是这样。五一放假期间那事儿谢敏跟你说了,我那天确实失态了,好在还不是当着老周的面,要不他会怎么想呢?他这一辈子也够苦了,多不容易啊!老周抱着孙子的那份亲昵和他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幸福感,让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算个什么呢?我的确一无所有。原来想着自己拥有跟老周这份独特的二人世界,可突然看到人家老周其实更有自己血脉相传的东西。原来想到自己还有父母,可父母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了,他们要不在了,我会更加孤独的。”

《沉浮》十九(7)

陆天翔发现静仪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所以,世界上没有我这么幼稚的人吧,成天摆出一副超凡脱俗的样子,实际上是在逃避最基本的现实。”

静仪的声音哽咽了。看得出来,她在努力使自己回到平静。

“当然,”静仪说,“我说这些不是说我嫁给老周后悔了,我到现在也不后悔。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我的命恐怕就是这样,早就注定了的。想想那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后面的时间也不会太慢吧,这不很快就该到了‘老来伴’的年龄了嘛。”

“你才多大,就说什么‘老来伴’啊?”陆天翔说。

“呵呵,没想到,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跟谢敏也没有说过这么细的。我是怕你上次听了谢敏那些话,把我的情况想严重了。这不还跟以前一样,好好的嘛!在中国,毕竟是生存问题大于其他问题啊!有多少人连生存都没保障,不是比我还苦吗?什么激情啊,幸福啊,就让我永远从书中去体会、去理解吧,呵呵。”

陆天翔看见静仪又像从前见惯了的那么淡淡一笑,觉得心里更不是滋味,差点不能自持,他把手按住静仪放在桌面的手上,紧紧地攥住,半天才说出一句:

“我真的不知道你内心里这样苦。你呀,太亏待你自己了!”

静仪突然伏在陆天翔的手上,嘤嘤地哭了起来。陆天翔看着她起伏的肩膀,僵了一般地坐在那里。

“好了,你先走吧。我也马上回去。”静仪抬起头看看表说,用纸巾搌着眼睛。

陆天翔几次想说点什么,但真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她用两手把静仪的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依然呆呆地坐着。因为周老师的关系,他这些年在长宁不说主动去了解静仪,关心静仪,反而是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她。

“那你也早点回去,吃完饭好好休息一会儿。噢?”他搓着她的手说。

“嗯。你先走吧。一会儿下班街上熟人就多了。”

陆天翔坐上出租车,又回到了长宁的现实当中。现实就是一切,单调,乏味,枯燥。现实就是你甚至不敢和静仪坐同一辆出租车回去。

陆天翔拿出手机,上面又收到了悠地解释说:“本来不想催你,让你再歇上几天,把一些事情也安排一下。在办公室多年,成天起早贪黑的,这回也是个空儿。可文明办那边催几次了,昨天组织部也打电话催呢。”

陆天翔心里清楚自己其实没那么重要,他这回的职务变动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罢了。更何况中国到处缺这缺那,唯独不缺人,人他妈的比驴还多。文明办也并非就缺了你陆天翔不行,只不过你不上班,组织的决定就还没有落到实处。

大秘书长递给陆天翔一支烟说:“这段一直想和你谈谈,怕你思想上有什么负担。要说好着呢,任何事都要辩证地看。你还年轻,又有文化,还是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问题。”陆天翔跟大秘书长处的时间长了,他说话总是能把握住既不耍官腔,有一定的亲切感,又不涉及是非,放到桌面上也让谁抓不住把柄。老头子当市政府这一摊的总管,市长又换来换去的,也真不容易。

“没啥,已经想通了。”陆天翔说,“我在办公室这么多年,是秘书长一手帮助和培养起来的。在老领导身上,我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呵呵,年轻人进步主要还是自身努力的结果嘛。”

“以后离开办公室了,还要老领导、老前辈经常给予指点。”陆天翔继续客套道。

“哪里,哪里,互相帮助吧,像我这把年龄,脑力、精力都不行了,也就是再混几年就该休息了,以后世事还不是你们年轻人的?”

秘书科的同志进来,先跟陆天翔握手打了招呼,然后对大秘书长说大家都到齐了。陆天翔就跟大秘书长一起来到会议室。

和以往的欢迎欢送会一样,会议桌上摆满了橘子、苹果、香蕉、瓜子和糖、烟之类的东西。办公室的十几个县级领导和三十多个科长已坐在会议室里抽着烟、吃着瓜子说说笑笑。陆天翔没有直接坐到给他留的位子上去,而是转了一圈挨个儿和大家握手打招呼。有几个平常关系不错的,握住他的手不放开,依依不舍的样子。到了冯明,淡淡地触了一下他的手就松开,又冲他莫名其妙地笑了笑。陆天翔心里猛地凉了一下,但还是继续笑着,不漏一人地和大家一一握手打过招呼才坐下。

陆天翔在政府办公室待了十多年,这儿的一切他太熟悉了。光是这个小会议室,就迎来送往过多少人。又有多少个夜晚在这里讨论修改过材料。一坐在这个会议室,他才发现他对这里的一切还是有感情的。以往从这里送走的人大都是提拔了或调整到其他实质性岗位上去的,而自己算什么呢?他又想到冯明刚才阴阳怪气的样子,不禁心里一酸。但他马上提醒自己不能这样,不能激动,不能发什么牢骚,不能有任何失态!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满不在乎地笑着从这里走出去,失态只能意味着加倍的失败。不能让冯明这样的人看笑话,绝不能。过去被欢送的人中的确不乏激动甚至感激涕零的,那是因为人家得到了满意的位置内心高兴啊。自己这种情况要是激动了,那就只能被人看成是伤心,不落下笑柄才怪呢。陆天翔记得过去看过一部苏联电影叫《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其实这个世界上不相信眼泪的不光是叫做莫斯科的地方,又有哪里相信什么眼泪呢——除了小时候在母亲跟前。生活就是这么残酷。这个社会不平添更多的欢乐,只是更多地转移被人们叫做欢乐的东西。就像麻将场上本来就不生产财富而只是转移财富一样,输家的痛苦有多少,赢家的欢乐就有多少。同样的道理,美国人的胜利有多么巨大,伊拉克人的创伤就有多么巨大,你陆天翔的失意有多少,人家冯明的得意就有多少,永远不可能有什么“环球同此凉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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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二十(2)

陆天翔在激烈而又短暂地调整着自己,内心里和会议室里一样吵嚷。他很快回过神来,听到大家都在嗡嗡地说话。接着是大秘书长主持会议的声音。大秘书长说完,大家一个接一个地边嗑瓜子边发言,都是说些好听的话。在中国,至少有两种场合是人给人说好话的,一是开欢送会的时候,一是开追悼会的时候,这两种场合的好话往往慷慨而又廉价。

轮到冯明发言,他从邓小平讲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说起,然后不无暗讥地说精神文明建设多么多么重要,那口气就像领导在台子上作报告的架势。陆天翔一字一句地听着,像一根又一根针往心上扎,只觉得胳肢窝里的冷汗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十几个县级干部发言完,三十多个科级干部也都挨个儿发言。陆天翔能感觉出来,除了冯明的例外,大家的发言中都还程度不同地包含着一些真诚的东西,有的还不无鸣不平的意味。

陆天翔过后想起来,那天要不是冯明那副欺人的神气,他还真可能就会顺着大家的那些话往杆子上爬,变得激动起来。多亏冯明,让他直到欢送会结束都还冷静。他最后表态时只淡淡地说了几句话:

“在办公室工作了十几年,十分感谢各位领导和各位同志多年来对我工作的帮助和支持,也十分珍惜和大家在工作中形成的友谊。作为我本人,无条件服从组织安排,将在新的岗位上努力工作,也希望今后与各位加强联系。谢谢大家。”

接下来是按照惯例,大家合影留念。

照完相,一起到秦皇大酒店去吃饭。

陆天翔事后想来,冯明那天也确实不识趣,似乎非要把欺负人的架势做到底。

大秘书长有接待没有一块儿去吃饭。陆天翔原想冯明大概会找借口不吃这顿饭,可是,冯明不但去了,而且见大秘书长不在,他就不顾排在他前面的几个副秘书长的存在,自己充起当家的。一坐在桌子上,就吆三喝四的,一会儿要酸奶,一会儿要果汁,一会儿要烟,显得很嚣张。陆天翔现在已成政府办的局外人了,按说也没有他说的什么,好赖就这一次最后的午餐,以后分开了,说不到一块儿不见也就是了。饭局是在一个中型餐厅里,五张大圆桌摆成麻将里的“五饼”形,中间是一张特大的桌子,可坐得下二十人,县级领导们正好坐下。周围摆着四张可坐十人的桌子,也都坐满。大家以桌为单位说着不同的话题,餐厅里吵嚷成一片。“非典”以来,大家都很少这样集体群吃了。现在“非典”的威胁慢慢淡去,聚在一起,真像是开斋一般的热闹。陆天翔见这架势,知道今天的喝酒不会轻松,他在心里叮嘱自己得控制住才行,但慢慢地还是招架不住了。大家你一杯我一杯地非要跟他碰酒,多少天塞在心里的块垒也需要用酒来化开似的,他就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陆天翔平常能喝些酒,但也架不住这么喝法,尤其是这坤州醇酒,跟山里人一样有后劲儿,不多一会儿,他就有一些飘忽感了。冯明这会儿倒好,自顾吃菜,只见他每上一道菜总是第一个把筷子伸上去,旁若无人大嚼大咽,又间隔频频地喝着果汁饮料。陆天翔看着他那副吃相,不禁想笑。要有市里领导在场,他可绝不是这样,虚伪得成心要把自己饿死,眼睛滴溜溜转,一会儿给领导递上纸巾,一会儿给领导打火点烟。平常开会干什么的跟同事喝酒从来都不好好喝,不是找这借口,就是那不舒服,勉强端个杯子吧,也是这儿洒点,那儿掖点。但遇到领导在场,却总是扑着代酒,把自己往死里喝。冯明今儿老实,免得恶心也好,陆天翔在心里想。

但冯明毕竟是冯明,不然的话也便没那场事了。陆天翔过后还在反复想,难道那场事真的就是没法避免吗?不管怎样说,还是证明自己的修炼没有到家。

冯明显然是吃得差不多了。他站起来,大声吆喝服务员:“服务员呢?人跑哪儿去了?来,快来倒酒!”

服务员过来了。他又嚷嚷让拿两个玻璃杯。服务员拿来杯子放在他面前。伸手要拿酒瓶倒酒,他挥挥手说:“好了,好了,这下没你的事了,走吧。”说着,就用粗短的两个手指头插进两个杯口,并排捏着杯子来到陆天翔跟前。

《沉浮》二十(3)

“陆主任,咱俩可还没有喝酒呢。”

第一次被人称作“陆主任”,陆天翔的耳朵像被人强奸了一般不舒服。还是冯明这个小人精反应快啊。陆天翔站起来,看着冯明放在他面前的两个杯子,玻璃杯内壁的手印正在渐渐退去,他心里不禁一阵厌恶。他对冯明说:

“咱们用小杯喝吧,我今儿喝得不少了。”

“那不行吧?”冯明在用目光挑衅。

“好了,好了,咱们下回有机会再好好喝吧。”

“你这下到党委部门了,党可不能瞧不起政啊!这点面子都不给,赶明儿弟兄们要有事儿找你还不白搭?”

陆天翔只觉着自己的血在往脸上涌。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还有什么退路。他耐着性子说:“好吧,那你说怎么喝吧?”

“这一瓶酒咱们平分了?”冯明的目光带着揶揄与嘲弄,他大概等陆天翔进一步求饶。

陆天翔却说了一句:“行啊!”

其他几个桌子上坐的科长们也都围拢过来,看热闹,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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