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的时候我和谭艳说明天走的时候给家留点钱吧。谭艳一下警觉起来:“留钱?留多少?”我想了一下说600吧。谭艳不高兴,说:“你老是这样,一点也不尊重我!来的时候你可没说留钱的事。”我说这还用说吗?谭艳说要留也不能留这么多啊,我身上就几十块钱。我说我身上还带着点公款,先留下回家你再给我。谭艳说咱家也不宽裕,再说你爸妈在农村,自己种菜,平时也花不着什么钱。我说你说留多少钱吧?她说顶多200。
我不想发火,好了没几天,再说现在是在父母家里。
我和她讨价还价,说500吧,“咱们都三个月没回家了,200你好意思拿出手?”谭艳说你也不考虑咱们家的实际情况,别忘了咱们的房子,在银行里还有十来万的贷款呢。然后谭艳开始翻旧帐:“咱们结婚的时候你们家出了多少钱?现在的哪一分钱不是咱们自己辛辛苦苦攒起来的?”我说我们家的情况我没跟你隐瞒过吧?谭艳说,那我也没想到你们家这么穷!
我没再说话,我断定再说下去必然大吵无疑,心里热浪滚滚,怒气翻腾。我叹口气说你看着办吧,睡觉。
在钱的问题上永远和谭艳无法说通,还是使用老办法吧,明天悄悄塞给我妈点钱。
第二天谭艳在我这拿了200块钱给我妈,我妈不要,说他们又不缺吃的不缺喝的,要钱有什么用,“今年庄稼长得好,现在农产品值钱了,估计年底能挣个几千块钱,我和你爸够用了。”谭艳犹犹豫豫想把钱收回来,我说:“妈,谭艳给你你就拿着,再说也不多。这是你儿媳妇孝敬你的,你就收着吧。”老太太坚决不收,说我们用钱的时候就给你们开口,到时候你们不给都不行。我说妈你别说了,用的时候再说。
谭艳不吭声,我过去从她手里几乎是抢过那200块钱,说妈我们又没多给你留,你干嘛呢?老太太还在抗拒,我心中一阵发苦,大叫一声:“妈!”老太太这才讪讪把钱留下。
临走前我在我妈枕头底下塞了一千块钱,心想下次有接待我要多开点,不然这个月就要喝西北风。
老太太一直把我们送到车站,说你回来不回来我不管,艳儿可常回来,“中华不回来你就自己回来!他要是不听话你就跟妈说!妈收拾他!”谭艳说现在中华挺好的,妈你就放心吧。
五年前的春节前夕,我二十七岁。李雪芳在宿舍里给我收拾包,说老人不容易,你平时回家回得少,要过年了,多带点钱回去,然后从包里取出600块钱,“千万别说我给的。”我回到家就吹牛,说妈你未来的儿媳妇给你们带了一千块钱。
回到自己的家我抱了本书在沙发上看,谭艳则在我旁边看她百看不厌的的港台电视剧,过了一会我听见抽抽嗒嗒的,一抬头看见她哭了,我问你怎么了?谭艳说好感人啊。我看了一眼电视,女主角正趴在男主角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说,别傻了好不好?电视剧是演员演的,没真的全假的,你这么当真干嘛?谭艳说我知道是假的,可我就是感动。我说别浪费感情了,哭坏眼睛怎么办?
王小波的杂文写得很好玩,也很过瘾,可我困死了。我说我去睡觉去了,你慢慢感动吧。谭艳一把拉住我说不行,你必须陪着我。我只好又坐下继续打盹。
早晨是被谭艳摇醒的,“中华!中华!干嘛呢你?”我睁开眼,谭艳正急躁地望着我。我说怎么了?她说你哭了,为啥啊,是不是做什么恶梦了?我说没啊,什么梦也没做。她说快起来,洗脸吃饭,面条我下好了。我嗯了一声没动。
过了一会谭艳又来到卧室,说你抓紧时间啊,来不及了我先吃了。我又嗯了一声,还是一动没动。
又过了一会,我听见谭艳说中华我先走了,我怕面条砣了没给你盛,在锅里你自己盛吧。然后我听到哐得一声关门的声音和下楼的脚步声。
我迷糊了一会,站起来隔着玻璃看了看窗外。很多人从楼道里匆匆冲出来去上班。我重新倒回床上,阳光正斜斜地穿过玻璃窗洒进我的视线。
我眯着眼睛,看见有很多小虫子似的东西在光影里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