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镇长大人终于肯重视贵族的利益了？”端坐在自家的会客厅里，斐欧纳子爵难掩得色。
虽然没有收到卡梅隆神甫的信息，但本堂神甫给雅克等人定的最后期限一过，雅克当即停止了对“虹月”的追剿，路桥费的征收也大大放松，斐欧纳子爵自然认定雅克已识相地选择了妥协。雅克的主动来访，更坚定了他的认知。
雅克神色不动：“本镇长从来都没有忽视贵族精英的利益。只要子爵大人认可本镇长的利益，本镇长自然也会大力维护您的利益。”
斐欧纳子爵冷冷地道：“阁下如果想谈判，却是找错人了！本人遭遇的损失必须得到补偿，这一点没得商量！”
“当然！如果本镇长想要谈判，那就应该找本堂神甫，而不是你。”雅克同样拉下了脸，“子爵大人如果认为有人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本镇长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样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本堂神甫对我的要求是‘维护本地平静’，可不是一味任阁下胡来！”
斐欧纳子爵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强硬，微微一愣，随即大怒道：“本堂神甫怎么想与我无关！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撑腰！既然阁下还想继续与本地贵族为难，那就来吧！”
“与本地贵族为难？为什么你认定本镇长就一定要为难你呢？真是奇怪，子爵大人的思维方式难道总是这么非此即彼么？难道你就没想过合作的可能性么？”雅克上下打量着他：“我真是不明白，非常的不明白，像你这种脾气，怎么置下这么大家业的？哦，对了，这家业并不是你置下的。阁下不过是维持而已，难怪，难怪。”
斐欧纳子爵霍然站起，“原来镇长是来吵架的。很可惜，真正的贵族从来不与疯狗一般见识。送客！”
雅客拂袖而起：“原本还想给阁下送一笔巨财的，却不料，这里的主人居然满脑子斗争哲学。既然如此，本镇长就另找别人好了。送钱嘛，还有人不肯要？我就不信这里的贵族每个人都像阁下这么顽固！”
一直站在斐欧纳子爵背后的管家比尔，抢在子爵之前开口：“主人，毕竟镇长大人是初次来访，是不是可以让他把话说完？小人担心，这家伙会以此为借口，大肆诋毁主人的名誉。”
斐欧纳子爵急喘了几口气，恨恨地坐回原处：“说吧！镇长大人，你还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不要再挑战本人的耐性！”
雅克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管家打扮的比尔：“什么小人、主人的，你用得着这么委屈自己吗？好歹也是一个组织的首脑，就算只是个灰色组织，多少也是有点势力的，用不着装出这么可怜的样子吧？”
斐欧纳子爵的老脸当即僵住，比尔倒是神色自若：“镇长大人的话太过高深，小人不明白。”
雅克不耐烦地坐了下来：“尊敬的‘疾隼’阁下！如果你再这么装弱智，本人就不能不怀疑本堂神甫的诚意了！”
比尔看了看斐欧纳子爵，一直微驼的脊背慢慢伸直，眼神陡然锐利了许多：“本堂神甫会告诉你这些？别开玩笑了。是我的手下吧？终于还是有人背叛了。”
“你的手下？那些没用的东西，老子就没留过几个活口。问他们口供？你太高估本镇长的耐心了。”雅克敏锐地察觉了疾隼眉心掠过的一丝杀气，“如果你还不信，自己去问本堂神甫好了！”
疾隼眼神愈加冰冷：“镇长大人既然知道了这么多东西，也说了这么话，却不知，你有什么资本，或者说你能够提供什么好处，来阻止我们夺取您的生命？”
雅克似乎毫不在意疾隼的威胁：“你们不是一直想将武器生意做大吗？与本镇长合作，可以保证你们的武器销量在一个月内翻番。”
疾隼若有所思，而斐欧纳子爵冷笑道：“你以为我拥有一个铁矿，就是以卖武器为主业吗？告诉你！我的产业遍布整个达菲尔地区，这点好处算什么！”
雅克嗤之以鼻：“子爵大人，脑子不够好使，就别出来献丑了！你看看‘疾隼’吧，至少他知道，本镇长对你们的武器销量一清二楚！这点好处算什么？你卖给莱尔叛军的武器如果还不算什么，那你早成帝国数得出来的巨富了！”
斐欧纳子爵浑身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说下去。”疾隼沉声道。
“北方的自由城邦正在扩军，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有没有兴趣分一杯羹？”
疾隼眼中光芒闪动：“自由城邦的军械向来不能自给，但北方王国才是他们的主要支持者。”
雅克似笑非笑：“所以本镇长才说，我们需要合作！本镇长有渠道却缺货，你们呢？就算你的军械再多，没有本镇长的帮助，休想搭上自由城邦的线。”
斐欧纳子爵与疾隼对视了一眼，子爵尽量将语调放平缓：“我们怎么知道，阁下是不是虚张声势？”
“能不能相信本镇长，你们自己判断。”雅克冷笑着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摇动：“自由城邦五分之一的采购量——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斐欧纳子爵干咳了一声：“镇长大人，你如何证明自己的诚意？”自由城邦五分之一的采购量，至少是莱尔义军需求的三倍，容不得他不动心。但雅克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恶劣，他总觉得此事风险太大。
“诚意？本镇长不为难你们，就是最大的诚意！”雅克傲然道，“本镇长有言在先：这笔生意办成，我们必须五五分账！”
“休想！”斐欧纳子爵大怒，“你不够动动嘴皮，我们出的却是实货！你凭什么要那么多？你懂不懂这行的规矩？”一涉及到实际利益，子爵大人的贵族风度尽数收起。
雅克微微一愣，哑然失笑：“子爵大人，你看，你我还是有共同语言的嘛。”
斐欧纳子爵脸一沉：“刚出生的麻雀，也想和老鹰相比？”
“你是说，本镇长是暴发户？”雅克耸耸肩膀，“暴发就暴发好了，能暴发起来，不也是本事吗？不管身世显赫还是出身卑微，捞到钱才是关键！一句话，五五分成，干不干？”
“就凭几句话，你就想拿走一半的利润？休想！最多只能给你三成的收益！”谈起生意，子爵立刻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阁下难道不知道，从别人口袋里掏钱是不道德的吗？五五分成，否则免谈！”爱钱如命的雅克哪容别人盘剥，当即拉下脸来。
“你知道不知道，一副合格的甲胄需要多少人工？一把上好的骑士剑需要多少道工序？你知道不知道，光是‘虹月’的支出就得多少？你能为这生意贡献什么？给你三成已经是开恩了！”子爵大人毫无形象地指手画脚。
“没有本镇长的帮忙，你就算武器堆成山又有什么用？有本镇长保驾护航，你还需要‘虹月’那么多人押送吗？光这成本你就省了多少？只拿五成那是本镇长的善良！”雅克怒目而视，眼见对方比自己高了不少，他干脆一屁股坐到桌上，居高临下侃侃而谈。
“小子！你这是无理取闹！”
转眼间，子爵大人的客厅充斥着这两人的语言暴力。刚才还道貌岸然的两个新老贵族，为了利益分成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雅克固然是发挥一向的作风，誓死捍卫本应属于自己的每一个铜币，而此间的主人也彻底亮出了奸商的真面目，细数他的一项项开支，死死咬住七三分账不放，毫不松口。
这一争，竟是从上午争到了近午，两人仍是精神抖擞，战意十足。仆人端上来的饭菜，两人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引经据典、旁敲侧击、委婉相劝、赤裸威胁……
一直冷眼旁观的疾隼，不动声色地吃完了自己的一份饭菜，这才好整以暇地道：“镇长大人，你必须先证实自己的诚意。”
聒噪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客厅，终于暂时安静了一会。
斐欧纳子爵干咳一声，收回指着雅克鼻子的手指，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不错，镇长大人，我们先来讨论你的诚意问题。”
“诚意？”雅克瞪大了小眼睛，抢过桌上的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本镇长肯孤身一人来你这小窝，这就是最大诚意！哼哼，要不是那位大人物一再担保，我会来这里冒险？”
疾隼冷冷地道：“本堂神甫的决定不等于我们的决定，更何况，他老人家并没有给我们明确的指示。”
雅克一挥手：“既是如此，本人就送你一个消息！”
疾隼静听下文。
“三天之后，‘虹月’将在安瑟岭举行仪式，‘举石’仪式，是也不是？”
疾隼微微一凛：“你怎么知道的？！”
雅克冷笑：“你能安插密探，难道本镇长就不能？几天前我就知道消息，你们组织的领导层死得太多，必须尽快举行‘举石’仪式选出几个头子，时间、地点我都知道！要是我想继续对付你们，再围剿一次不就成了？就算你像上次一样避而不出，我就不信那头死狮子还逃得了！干掉你的那些骨干力量，你还能干什么？”
这“举石”仪式的消息，雅克是从“虹月”小喽罗欧加尼那里得知的。欧加尼原本不过是个小头目，无从得知组织的真正秘密，但随着“虹月”屡遭打击，人员急剧减少，他的地位也上升了不少。
疾隼默然半晌，“再打一场，不见得是你胜！”
“既然阁下如此自信，那我们不妨继续斗下去！看看是你再次损失百来号人马，还是本镇长全军覆没！”雅克磨了磨牙，阴险地笑着。
“镇长大人如此恐吓，似乎不是表明诚意的正道吧？”斐欧纳子爵已恢复气定神闲。
“诚意？哦，对了，诚意……”雅克嘟囔着，“那么，这么办好了！先定五百套上品的骑兵盔甲，可以先付一半的订金。完成这笔买卖之后，我们就可以相信彼此了吧？为了表示诚意，这笔买卖的利润本镇长只要两成。当然！今后的分成，我们必须继续谈。”
五百套上品骑兵盔甲，先付一半的订金，这当然不是小买卖。子爵微微动容：“好！只要你真能搭线完成这单生意，就有足够资格加入我们。不过，如果你捣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少来这套！谁管你客气不客气？本镇长只要让本堂神甫开心就行。”雅克道，“三日之内，你将收到订金，以及盔甲的设计图样、详细要求。一个月内，你必须拿出货来！如果由于你的缘故而让本镇长失了信誉……哼哼！”
在互相恐吓中，双方结束了此次谈判。
眼见雅克走远，疾隼脸色变幻：“真不知道这小子是运气太好，还是太过警惕。”
斐欧纳子爵愣了愣：“怎么说？”
“三天之后，根本就没有什么‘举石’仪式！这不过是诱敌之计。”疾隼嘿嘿冷笑：“我料定本堂神甫即使能压下这小子，他也未必像帕里斯那么听话。既然如此，不如除掉他算了！三天后的‘举石’仪式，是我故意放出去的风声，就是要让那小子自入死地。没想到，这家伙居然……”
斐欧纳子爵有些不悦：“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我？”
“打打杀杀的事，还是小人来吧。”疾隼淡淡地道。
子爵沉吟着：“不管怎么说，你的计划还是不错的，这小子好行险着，很有可能上当。那他为什么……是因为本堂神甫的压力？又或者是他根本不相信你放出的风声？”
疾隼摇摇头：“这小子应该不会怀疑。还记得他刚来时的几个小动作吗？他找了几个小喽罗谋划了一场假刺杀，结果被我利用，变成了真刺杀。当时的几个小喽罗中，居然有一个活了下来——从他的监狱里逃了出来。嘿嘿，这小子还是嫩了点，居然指望这种小伎俩能骗过我。那小喽罗胆小怕事，肚子里又被他灌了毒药，显然是他派回来卧底的！这次我故意让人将假消息透露给那小喽罗，他应该相信这个消息渠道才对。”
“不管他这次是靠小聪明还是好运气，他终究是躲过去了。以后别这么干了，疾隼！”子爵正色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卡梅隆神甫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他既然一口咬定由他来处理，我们就别硬插手了。以他的能力，还对付不了这小子？你这样乱来，真要惹恼了他老人家就糟了！卡梅隆神甫现在还没给我们消息，我总担心他是不是对我们有些不满。”
“这正是我最担心的！最后期限已经过了，可卡梅隆神甫到现在还没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信息。”
子爵愕然：“你担心卡梅隆神甫会出事？不可能吧？那些混小子哪是他老人家的对手？再说，你没见这雅克态度大改吗？所谓的路桥费，虽然还是继续在收，但已经是睁只眼闭只眼。大概是那小子答应了神甫的要求，而神甫也作了些让步，毕竟那小子代表的是茉伊拉公主的利益。”
“那么，为什么卡梅隆神甫不给我们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