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甸回到金沙,将爹爹和客氏所有的药都交给宝珠,嘱她好好照顾客氏。宝珠伶俐地收好东西,转过身来见苏甸呆呆站在那里,嫣然一笑,少爷还有事儿么?苏甸说,宝珠,你是能干的人儿,这家里的事儿可都交给你啦。宝珠笑道,您今儿是怎么啦?比平日罗嗦了好几倍.妙龄的宝珠站在窗边,窈窕挺拔,秀色逼人,苏甸脸色微醺,走近身来,亲自替她将药材一一码好,宝珠,我这一去,不定何时回来,心里总是放不下,宝珠朗声笑道,没事儿没事儿,这不有我嘛。
宝珠蓬松油亮大辫一甩,恰好勾上苏甸辫梢,缠在早上她替他结的玉佩上,她脸一红,自己伸手去解,谁知那细细发丝钻进玉佩狭小的缝隙里,一时解不开,宝珠窘极了,两个人站得很近,近得让她气都喘不过来,苏甸看见她鼻尖上渗出细细汗珠,说你别急别急,他伸开手臂轻轻将她笼在怀里,慢慢地解还是解不开,便拉着她要坐在宽大的藤椅里。
宝珠却紧张地跳着脚,说快快,快点儿嘛,她一跳,苏甸倒坦然了,宝珠,你怕什么?宝珠说让少奶奶看见不好,苏甸说有什么不好嘛?宝珠说你明知故问的。
苏甸悄悄将贮藏室外面客厅的门锁上,没事儿,她在歇息,现在不会上楼来。苏甸爽性让宝珠坐在自己腿上,埋头继续解他们的发辫,还是解不开,突然宝珠灵机一动,卸下玉佩,一切迎刃而解。
这么简单的事儿,我们怎么都想不到呢,好笨嘛,她笑道,含羞伏在苏甸怀里,姣美如花。宝珠胴体丰满炽热,与细弱的客氏自有天壤之别,因为客氏坐胎久不近女色的苏甸顿时血脉贲张。他喘息着,有些粗暴地将她搂紧了,疯狂地亲她绯红的脸颊,宝珠闭上眼睛,一粒泪珠却慢慢流了出来,苏甸怜惜地替她拭去泪水,怎么啦?
没有,宝珠含情脉脉。
苏甸却节制起来,虽然苏守业早就说过宝珠是要给了他的,但未与客氏商量,他终是不敢造次,只是抱紧了宝珠,悄悄说道,这佩就留给你罢,收好了,我明年就回来娶你,宝珠不语,只是一味缠绵起来。就在苏甸几乎快承受不住的那一刻,楼下传来客氏的叫声:
宝珠,宝珠。
宝珠跳了起来,理理衣襟下楼去,苏甸躺在藤沙发里闭着眼睛,打算竭息一会儿,谁知竟睡了过去,做了一些春情荡漾的梦,梦中人像宝珠亦像客氏,最后是热情洋溢的伊丽,伊丽挺着偌大肚子迎面走来,竟然给他生个黑油油的男孩儿。他瞧着异样,就和她狠狠吵了一架,吵完,黑孩子突然变成流离街头的猫五。
苏甸揉着眼睛醒来已是黄昏,惆怅了半天,不知自己为何要做这样的梦,他讪讪地下楼,全家都在大厅里坐着,小秋声蹬着竹圈满地乱跑,惹起一屋的欢声笑语,宝珠已经将饭菜摆了一桌,看到苏甸脸色潮红,客氏说宝珠今天可是真漂亮,宝珠脸就愈发的红了,一条乌油油大辫荡悠着。
苏守业望了望苏甸,悄悄将他拉到一边揶揄道,你这傻小子,象过河吃卒了哦?苏甸说没有没有。守业说,这孩子是爱上了你咧,女子怀春格外难缠,我早早就叫你收房你不吭声,这下可麻烦了,你明天就走,要办喜事儿也来不及了。
爹爹,明年罢。
明年你一定回来哇,守业倒高兴起来,命宝珠开了一坛糯米酒温起来,甸儿,今晚我们多喝一点儿,你明天就出远门,热热地喝几杯,早点儿睡罢,苏甸果然喝了许多甜甜的沉缸酒,谁知这酒入口痛快,后劲奇大,酒量不大的苏甸竟醉了,饭后,客氏敦促宝珠给他烧了洗澡水,他却嘻嘻笑着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客氏说,你进来呀,水都要凉了。
凉了好凉了好。
凉了怎么洗嘛,客氏生气了,要拉着他进屋,守业叫道,阿妍,你就随他去罢,自己的身子要紧,醉汉心头定,他走够了自然就进来,客氏眼泪一下子就滚出来,爹爹,他明天就走了呀。
客氏端坐在八仙桌边拭泪。
苏守业与苏刘氏面面相觑,宝珠将客氏的药端过来,客氏兀自坐着不动。苏刘氏说,阿妍,你先喝药,喝完先进房歇息,苏甸那里让宝珠招呼,错不了的。客氏泪眼迷茫看着宝珠,宝珠,咱们是姐妹,今晚,你就陪陪他吧?
宝珠的脸腾地又红起来。
苏守业笑嘻嘻对客氏说,阿妍,既然你贤良,就更不能委屈了人家好女孩儿,阿甸应该将宝珠正式收房。客氏含泪点点头,守业欣喜道,有出息的男人家,三房四房是很正常的,待选个好日子,好好操办操办,可惜阿甸明天上路,今天是来不及了,宝珠,宝珠!
正在收拾桌子的宝珠抬起头来,苏守业说,宝珠,那些琐事儿让小丫头做去,你去给阿甸炖一点参茶。宝珠说,老爷,他是不喝参茶的呀,说上火。守业说,呔,你对阿甸倒是了如指掌嘛,他现在醉得糊里糊涂知道什么?你就告诉他是醒酒汤呀。宝珠说参汤做醒酒汤可真真是践踏了,守业愠怒道,大户人家吃乌烟还用参汤收呢,我们苏家用参汤醒酒有什么了不得的?叫你做就做,这孩子,怎么就犟了起来。
宝珠看苏守业真的气得满面通红,便依言细细切了支移山参,炖了,先端给守业一盅,苏甸那盅,兑了一点滚水,搁在桌上凉着,守业慢慢呷着参汤,你端出去,叫他趁热喝呀,宝珠,我们都要去睡了,阿甸就交给你啦。
苏刘氏扶着苏守业进房去,宝珠对一脸茫然的客氏说,老爷今天是怎么啦?脾气好大,老人家,动了痰火倒真是不好了。客氏不语,低头寻思了一会儿,宝珠,我腿酸脚软,这浑身上下,竟没有半点力气,我亦先去睡了。
丫头奶娘各就各位,偌大客厅剩宝珠一人,她端着参汤到凉台上找苏甸,苏甸此时静静坐在凉凳上,宝珠也不瞒他,说这是兑了水的参汤,苏甸怔怔喝了,拉着她的手傻乎乎地笑,宝珠,看你往哪儿跑?宝珠说我没跑呀,走吧,洗澡去,水都热了两次了,现在刚好,你明天要赶路呢。苏甸说我浑身发热,咱们就在凉台上坐会儿,宝珠说还是进去吧,现在发热,待会儿酒气收了就发冷。
苏甸还是攥了她的手不放。
时间虽已是初夏,夜气还是有些凉,夜色笼罩的山边小镇,偶尔能见到几点灯火闪烁,偶尔能听几声狗吠,宝珠悄悄地趴在他耳边说,让人看见不好呢,苏甸笑道,黑乎乎的,鬼都见不到,何况人乎?宝珠说你这酸里酸气的,倒象书墅里的教书先生,苏甸叹道,我要是教书先生倒好了,不用聘客运水到南洋做我的账房先生。
他明日真的跟你一起去?
是的,苏甸紧搂了她袅娜的腰,不过,我倒想你跟我去。宝珠却忽地站了起来,你这可真是胡说了,你的南洋婆如何能容得下我?我想她是万万不能和少奶奶相比的,苏甸苦笑道,人与人自然是不能相比的,比如你的能干也是无可比拟的。宝珠淡淡地,有什么能干,无非是从小做惯了罢,我天生就是侍候人的婢女,苏甸亲着她柔嫩的耳垂,我倒觉得你天生是绝好的管家。
宝珠禁不住痒,哧地笑出声来,走吧走吧,去洗澡,她拖着他进了浴室,兑了水,掩了门就出去了,苏甸赤身泡在澡盆里,叫道,宝珠过来,替我搓搓背,宝珠不愿意,磨噌半天不过来,苏甸说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老虎,宝珠说怪羞人的。
你既是我的人,有什么可羞的?
宝珠红着脸走到他身边,这才发现他穿着裤衩,她用毛巾抹了洋胰子,轻轻在他背上搓着,苏甸淡黄脊背茁壮挺拔,皮肤结实润泽,宝珠不禁在他脖子下生着茸茸汗毛的地方亲了一下。苏甸不由地打了个激凌,忽地抓住她的手,情急道,你不要撩拨我,再撩拨我是禁不住的,宝珠禁不住又亲了他一下,然后掩门出去。
苏甸酒全醒了,迅速起身自己擦干,穿了一套家纺的粗棉睡衣,木屐磕磕出了房门,宝珠却已经回自己房里去了,他轻轻推,门拴得紧紧的,宝珠声音细若游丝,你到少奶奶房里去罢,她等着你呢。苏甸无法,只得推开客氏虚掩的房门。
苏甸刚刚进门,只听得嚓的洋火响了,客氏迅速点燃了红烛,苏甸诧异道,你还没睡么?客氏掷了火柴,拥着缎被坐在帐子里,乌油鬓发蓬松如云,眼睛水汪汪地,我睡不着。
苏甸上床,宝珠说你等我,果真是在等我,客氏顿时泪珠盈盈,这孩子果然本份,懂事儿。苏甸拭去她脸上的泪,女人真是水做的骨肉,动辄流泪,你看你,有什么好哭的嘛。客氏说你这一去,又不知何时回来,这心里,总归是不踏实。苏甸说有宝珠与你作伴,我也放心了,他轻轻伏在她腹部听了一会儿,有声响了罢?客氏好笑道,才多久了,我看你是盼子心切,她掖好蚊帐,说睡罢,时间不早了呢。
客氏枕着苏甸结实的胳膊,阿甸。
正在走神的苏甸,唔的一声醒悟过来,见客氏脸色渲红眼波似水,便一把将她搂起来。客氏温热的气息再次引燃他刚刚平息下来的骚动,他的呼吸急促而粗重,他声音粗嘎地问,没事儿罢?客氏狂乱地点点头,四肢缠紧了他的身体,于是苏甸便噢的一声,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奔腾,他忘情地闭了眼睛,满脑袋都是宝珠的倩影。客氏显出难得的主动,她深切啮紧了他结实的肩膀,苏甸狂放的宣泄伴着深入骨髓的疼痛,他嗷嗷地叫着,将被褥踢得乱七八糟,抖动的帐子竟招惹了烛火,它一闪一闪的,蓄了许久的烛泪一下子流泻下来,红红倾在烛台上。
第二天苏甸醒来阳光晒到屁股上,天似乎温热起来了,他有些陌生地看着坐在镜台前梳妆的客氏,客氏纤纤的手指正拈着那支鲜红的珊瑚簪穿进乌油油发髻里,她今天鲜红春衫贴身,转过来笑道,我穿红的给你送行,一路顺风呀!
苏甸给她披上褂子,仔细着凉。
阿甸,客氏突然惊喜道,你儿子跳了一下呢。苏甸小心地听了一会儿,赧颜道,昨夜我酒喝多了,不会伤了孩子罢?客氏脸红红地,不相干,你快穿衣罢,光知道叫我穿衣,你自己就不会穿,苏甸这才看到自己大半身是裸露的,客氏叹息道,你这个人,就是不会照顾自己,叫我如何放心?苏甸道,这不在家里嘛,在家自然放纵一些,出门就好了,客氏恨恨道,算了罢,用不着我来担心,你在南洋是有人侍候的。
要不,你跟我到南洋去。
不去,除非你休了番婆。
苏甸不语,飞快地穿好衣衫,然后整理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行囊,客氏近身来,细细替他梳理发辫,阿甸,你的头发黑得发青,茂盛得很呢,苏甸说头发是麻烦的东西,总有一天我要剪掉它。
你可真是贼大胆。
胆子不大能出洋么?
咦,我给你的佩呢?
我给了宝珠了,苏甸大胆地盯着客氏眼睛,存心要挨她一骂,客氏只是淡淡一笑,宝珠这丫头,横竖是我身边的人,难道你要将她吃了去?苏甸说,这丫头能干,留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你要说多少遍哪,客氏微微有些醋意。
苏甸笑着下楼去,心想我若是要了她你是没办法的,幸好给宝珠的不是伊丽的汉玉佩!他忙忙涮牙,吃了一碗他回唐山天天都吃的番薯粥,苏刘氏叨叨地说,唉呀,你今天要出远门,怎么还能如此任性,阿甸阿甸,祖宗的规矩还是要讲的,宝珠,太平蛋煮了没有?宝珠在厨房高声道:早就煮好了,等少爷拜祖回来才要食呢。
客氏袅袅出房来,装办果盒香金。苏守业望着女人们忙碌,就说,你们就甭添乱了,不是说好了今天中午客家要在镇上为儿子女婿送顺风,你们忙什么乱什么嘛?刘氏拍手笑道,瞧我这记性,险些误了大事。
妇道人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头子,你也太过份了,自己不动也罢了,还要多嘴。苏刘氏小脚磕磕在楼板上响着,亲自给苏甸理衫,簇新长袍马褂是客氏亲手缝制的,苏甸却嫌这绸缎亮得扎眼,说出门还是布衣舒服,苏守业却又生气了,说你祭祖当然要穿得好些,要不穿,你就别去祖厝!
爹爹?!
苏甸诧异地望着爹爹通红的脸,将母亲扯到一边道,阿姆,爹爹近来火气也太大了些,恐怕要劝他进食一点滋阴凉润之物。刘氏说,他是痰重脚寒,冷热不调嘛。苏甸忙将宝珠叫来,如此这般又嘱咐了一番,宝珠领命而去。
送顺风的公鸡面线送了一厅堂,苏甸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有了那么多的面线亲!他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进苏家宗祠,在祖厅中点燃了三柱香,伏祈祖宗鉴谅,并求列祖列宗于冥冥之中给予庇佑,苏甸现在并不怕远渡重洋,怕的倒是客氏生不出儿子来,为此,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
宝珠在门外,远远望着他的虔诚,眼圈不由红了起来,心想这苏甸实在是极了得而又不张扬的男人。宝珠想到昨晚情景,心里一阵酸热。
恰好猫五下学,正在人群中看热闹,经常在苏家大厝玩的猫五喜欢客氏却向来与宝珠格格不入,客氏说猫五可怜,宝珠说猫五可怜个鬼,猫五是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