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散板,算是过渡吧,祝英台女扮男装离家求学,因为还完全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心里满是期待,茫然却很轻松;
欢快的行板,应该是她和梁山伯同窗的时候,两个人特别开心,很美好的一段时光;
再接下来十八相送,是祝英台接到家书,不得不回家,梁山伯送她到长亭,俩人依依话别……”
说到这儿,康杰忽然打断了她:“就是这里!你说得都没错。那你再说说看,我给你配的这个伴奏,在十八相送这一节,主要是根据交响乐原曲里哪一种、或者哪一把乐器的谱子?”
薛聆诺回想了一下,答道:“首席大提琴。”
康杰点点头:“那你觉得交响乐演奏到这里,和前面的构成有没有什么区别?”
薛聆诺又想了想,不太确定,却又觉得是最可能的答案:“唔……前面一直都是小提琴领衔,其他乐器的伴奏分量都比较平均分配,没有特别突出的、至少没有整整一段里都特别突出的;而在这一段,首席大提琴被凸显了出来,几乎都要跟小提琴平分秋色了。”
康杰重重地点了点头:“你的感觉很准确!那你知道作曲家为什么会写成这样吗?”
这个问题把薛聆诺难住了,她低下头沉思默想起来,因为没有一个确定的方向和线索,她只好天马行空地发散思维:
大提琴、小提琴……
大提琴和小提琴在这里交替应和,穿插往复,很多处小提琴领奏的主旋律,加以变奏之后就变成大提琴的旋律;
大提琴的音色比较低沉浑厚,小提琴的音色比较高亢尖锐,这个区别,有点像是……男声和女声的区别……
她顿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几乎从琴凳上跳了起来:“这是在模仿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对话!大提琴代表梁山伯,小提琴代表祝英台,他们俩在一应一答!”
康杰兴奋地鼓起掌来,而凌子岳弯着笑眼看着薛聆诺,心里替她松了口气。
他拉这支曲子时间已经不短,年龄也比较大,对整个故事和整套乐谱都吃得更透,而薛聆诺是刚刚接触这支音乐,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然而她就是这么聪明,不需要旁人一五一十地点出来,也能自己忖度而得。
他看见她突然灵光一现的那一刹那,整个小小的身体都仿佛放出光彩来,大大的眼睛蓦然敞亮,水珍珠的银白晖芒溢了满颊。激动的喘息在她的胸脯上撩动了几下急速的起伏,她的快乐掷地有声,触手可及。
表扬过后,康杰又敛颜,正色对薛聆诺说道:“所以,你在这一段的伴奏必须要表现出同前面部分的区别来,更要表现出同其他钢琴伴奏小提琴乐曲的区别来。因为你在这里不仅仅是烘托作用了,而是也成为了一个主角,你要和子岳形成交流和对答,明白吗?”
薛聆诺点点头,转回去重新面对钢琴,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在另外一段当中,原曲大提琴和小提琴之间,也存在着完全相同的关系啊,甚至后半段还变成了大提琴领奏!
她急急地转回来,再问一句:“康老师,那……下下段楼台会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同样一个道理?”
康杰呵呵笑了起来,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能够举一反三,以一推十,小聆诺,你很有灵气啊!”
这天下了课,和凌子岳并肩走在路上的时候,薛聆诺有些默默地出神,一反平日叽叽呱呱小开心果的模样。
凌子岳心下不解,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喂,怎么了?小姑娘有心事了?”
薛聆诺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他,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没有啦……我是在想,一首曲子,当你对它,就算只是硬件的技巧上,从不够理解到理解的时候,那种感觉都完全不一样啊!
先前我弹到‘十八相送’和‘楼台会’那两段,虽然对所表现的情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却都不会有什么感触,只是觉得旋律很好听。
可是今天一经康老师点拨,忽然明白了那竟然是两个人在互诉衷肠……对了,凌子岳,楼台会的结尾,你的那一串颤音,其实表现的就是祝英台的哭声,对不对?”
凌子岳点点头,温和地回答:“对呀。事实上,因为《梁祝》的音乐素材本身就是取自越剧,很多地方小提琴的演奏都是在模仿越剧的唱腔的。”
薛聆诺也点点头,还小大人似的轻轻叹了口气:“所以呀,我就忽然觉得特别特别忧伤,简直就好像很入戏的演员,好像我自己就是梁山伯似的……”
凌子岳轻声笑了起来,不知是为了把她从这样低落的情绪中哄劝出来,还是其实更是为了抑制住自己也正要泛滥的情绪。
他揽住她的肩头,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柔声道:“你是小姑娘,怎么会是梁山伯呢,要也得是……”
他刚想说“祝英台”,话到嘴边却发现此语不祥,赶紧生生收住了,改口道:“什么呀,你谁也不是,不是梁山伯也不是祝英台!咱俩谁也不是,就是我们自己,就是薛聆诺和凌子岳,对不对?”
第21章第二十章最美丽的谎言
咱俩就是薛聆诺和凌子岳!
这应该是薛聆诺第一次听见这两个名字排在一起,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味道。她的余光瞥见凌子岳扶在自己肩头的手,刚才还不觉得怎么,这会儿却突如其来地,从一颗心到整个身体,忽拉拉都抽紧了起来。
她这么一紧张,手里又不自觉地做起了小动作。
然后,手上忽然一热,她愕然低头,看见凌子岳已经转过来,她的自行车就稳稳地靠在了他的臀上,而他一手捉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钥匙链上挂着一把指甲刀。
他熟练地用单手把指甲刀翻开,另一手把她的手背摊开在自己的掌上,开始给她剪指甲。
薛聆诺愣愣地低头看他专心剪指甲的动作,不敢抬眼看他的脸,也不敢出气儿。她的眼睛此时只有放在自己的手上才最觉得自然,可是虽说是在看自己的手,注意力却全被他的手抓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