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止如此,他们知道太皇太后素好黄老,不悦儒术。而我们这些皇亲国戚皆为黄老派,所以他们才怂恿少主贬谪我们出京,明是遣返列侯回到封邑,实则是为削弱朝中黄老势力!”
这话似乎说中了太皇太后的致命之处,她的脸开始变色。
“太皇太后您任由着少主他这么搞,祖宗的规矩不都搞乱了么?谁都有资格做官了,甭管是卖菜的、卖狗肉的、拉官材的……我汉室例来讲究亲亲关系,龙生龙,凤生凤,世亲世尊,再不济买官入仕。现在可倒好,瞧瞧公车署那边,都是些什么东西!都是些牛屎马粪,还贤良呢!呸!”
“是呀,这皇位原是该梁王坐的,是太皇太后您大度才让他做了,做就好好做吧!唉,人家不!不甘心拘泥无为呀!太皇太后您一向倡导收心减欲,凡事简易。可是少主一道诏书把天下的野心都扇乎起来了。”
“我看太皇太后不如您出面,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废了,再立新君!”
太皇太后一拍几案,怒斥道:“你等休得胡说!”
既而她转向许昌、庄青翟,“你们俩个说说,他们所讲可都是事实?”
太常令许昌看到侯爷们的眼色,慌忙行礼道:“启禀太皇太后,确是事实。听说赵绾、王臧他们还怂恿少主仿照古制设明堂,立辟雍,为将来巡狩封禅作准备呢!”
“胡闹!真是胡闹!”太皇太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中大夫庄青翟凑上前来,“太皇太后,少主诏举贤良并没有错。但真正操纵这些事的恐怕不是少主。赵绾、王臧一班儒生、学士,利用少主想往事功的心理,想以学派划线,以达到他们排挤异己的目的。如果现在不予以制止,我汉家几代以来‘无为而治’的国之根本必然会遭到动摇。”
“来人呢,叫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帝来见哀家!”由于气愤老太太竟腾地站了起来。
“是”女官应声。却听太皇太后又道:“慢着,哀家要亲自看这些奸臣是如何蒙骗、教唆皇上的?来呀,摆驾承明殿。”
太皇太后窦氏怒气冲冲率领一班人穿廊跨院,从长乐宫直奔未央宫的承明殿而来。她的随从摔开承明殿内侍,护着老太太直入承明殿的门廊下。
只听从殿里面传出御史大夫赵绾的声音,“陛下,设明堂,立辟雍,都应适时着手进行了。大汉朝自开国以来,一直袭用秦朝的历法。四时更替,季节往还,多有与天道自然不合之处。臣以为现在应该设置有司,精研天文,以便早日设立新的历法。还有朝廷官员品级服色,杂驳无章,也应该立诸于法,行之于文,这些都是典章制度中十分重要的。”
郎中令王臧接着赵绾的话道:“还有朝廷当广施教化,广布仁义,恩威并举。恩深而威益重,不教而诛,为不义也。应当将那些主张不加甄别,袭用前朝严刑峻法的官员逐出庙堂,免得他们搬弄事非,闭塞圣听。”
武帝沉默了片刻,“两位爱卿说得都对。设明堂,立辟雍,改历法,易服色。尤其是董先生提出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都是朕急于想去做的事情,只是孰先孰后?如何进行?还得请二位爱卿斟酌出一个方案来。”
丞相窦婴必竟是三朝元老,考虑问题比较周全,“陛下,刚才与臣等所议,都很重要。但要想能顺利施行,前提是不要受到太皇太后的反对。臣以为,为避免太皇太后的疑忌,应将适才所议之事报与长乐宫那边,请得太皇太后的示下,可行的则行,暂不可行的则缓行。”
王臧听了不以为然道:“还是孔圣人说的那句话‘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陛下乃一国之君,何必要事事都请命于东宫呢?”
此时站在门外的太皇太后终于忍无可忍,她一脚将门踹开,冲进殿内。
“这是哪个荒野村夫,竟敢在皇家之地口出狂言,难道是想做新垣平第二吗?”
众人见状,立时噤喏寒蝉。
武帝连忙下了御座,伏地叩首,“孙儿叩见太皇太后。”
看到这个孙儿,太皇太后才缓了一口气,“皇上,看看你现在重用的都是些什么人?这赵绾、王臧自称为儒家学者。既是崇尚儒术,却怎么离间亲情,这明明是在诱导皇上不敬不孝吗?”
“皇祖母……”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象他们这种人,哀家早就见识过。当年孝文皇帝在位时,就有一位叫新垣平的方士,当时靠骗术骗取孝文皇帝的信任。他叫人在一只玉杯上刻了‘人主延寿’四个字,然后诡称是一个仙人要送给孝文皇帝的。孝文皇帝想求长生,对这些鬼话深信不不疑。于是新垣平又上书做两件大事:改年号和进行祭祀天地的封禅大典。不过他的这些骗术终有被揭穿的时候,那个在玉杯上刻字的工匠后来被抓住了,自然,那新垣平也落得个被灭门三族的下场。如今你赵绾、王臧也来唆使少主做的事情与当年那新垣平同出一辙,又想用那些鬼话来欺骗皇上?该当何罪?一定要严惩不怠!”她见到武帝跪在那里没有反应,“……怎么,难道皇上还想包庇他们吗?”
“孙儿不敢,孙儿只是想革旧布新,使我大汉天下长治久安,永世昌盛!”
太皇太后冷笑道:“好一个革旧布新!你要革什么旧?布什么新?……要革去高祖皇帝无为而治的方略吗?要革去我大汉朝以仁孝立国的根本吗?皇上要让这些夸夸其谈的腐儒入朝乱政,来糟蹋文景两朝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太平局面吗?”
武帝被指问得哑口无言,只得用眼神向旁边的窦婴求救。
窦婴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太皇太后息怒。从高祖到文景两朝,尊崇黄老之学,奉行无为之术,与民休养生息,遂至天下富足,这是事实。然则时过境迁,朝廷无为既久,而藩王豪强极呈其欲,无所不为!久而久之,必将皇权旁落,本末倒置,导致象当年的吴楚七王之乱再次发生。
“当今皇上,虽然年少,却乃英明之主。他策问良策以求长治久安之道,为的正是无为之中有所为,稳固我大汉根基,此乃功在千秋万代之伟业!”况且仁孝礼义,原非黄老一家所独尚,儒家精典历来便是主张以孝为先,与我大汉朝以仁孝为立国之根本,乃同源同流,并非彼此之分。侄儿……”
“窦婴,哀家没有你这个侄儿。你身为三朝老臣,竟还吃里扒外,同这些腐儒混在一起怂恿皇上胡作非为。”窦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皇太后厉声打断。她转而向武帝,“……皇上,你若还是哀家的孙儿,就即刻下旨,将这赵绾、王臧下狱治罪!……窦婴、田割官免职,闭门思过!”
“这……”武帝不置可否。
见皇帝态度暧昧,太皇太后逼问道:“怎么,皇上还有什么话说吗?”
“不,不,孙儿遵命就是。”在窦氏的逼迫之下,武帝只得点头应允。
新皇雄心勃勃的改革,在一个握有权力的妇人压力下,就这般脆弱地夭折了。赵绾、窦婴等人都低头认罪,自尽的自尽,免官的免官。只有太尉田暗暗叫苦,此次皇帝想改革布新,他也跟着搀和进来,本来是想着能捞些好处,再有升迁,不想却受牵连被罢了官职,真是懊恼万分。
长乐宫永寿殿,长信宫灯的幽蓝光亮将余怒未消的太皇太后投下深深的暗影。武帝则跪伏在一旁一言不发。此时的少年皇帝完全没有了刚刚登基时的英姿勃发与雄心壮志。现在的他婉若一个做了错事,正在受训的孩子。
“皇上,你知不知错呵?”窦氏仍旧不依不饶道。
“孙儿知错了。”
“你错在哪里呀?”
“孙儿错在用人不当。”武帝照本宣科道。
“用错了什么人呵?”
“孙儿用错了赵绾、王臧。”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嗯,这俩个人还算知趣,自己作了个了断。窦婴、田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已经罢官免职,不得与闻朝政,在家闭门思过。朝廷当中就以至柏侯许昌为丞相,中大夫庄青翟为御史大夫。南陵侯赵周甚是知礼,就让他坐太常吧。至于太尉嘛,暂时就不用设了。反正眼下天下太平,无须用兵,太尉的事由丞相兼着管管也就罢了。”“是,孙儿谨遵懿命。”现在武帝所能做的,只有对于太皇太后的安排一一应承。
“他们都是黄老之学的弟子,做事稳重,哀家信得过。”老太太仍旧自顾自地说着。
“是,明日早朝,孙儿即颁旨任命。“武帝完全一副凭天由命的样子。
太皇太后终于缓和了语气,“彻儿,按说你父皇有十几个皇子,你能坐到这个皇位实属不易。哀家也有权利更换皇位继承人。”
武帝面色一霁,望向皇祖母。只见太皇太后面色怡然,“……但哀家不会这么做,为什么?因为皇祖母同你父皇一样都很看重你,相信你能使大汉基业更加昌盛!彻儿,你千万不要辜负了我们的期望呵!”
“孙儿记住了!”满腹的委屈化作两行热泪,从少年皇帝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太皇太后心软下来,她毕竟也疼爱着这个孙子,她递给武帝一条丝帕。“好了,好了,你是皇帝,贵为天子,怎么能说哭就哭。”
“是,皇祖母。”
太皇太后又留武帝一起用膳,席间武帝自然更加谨慎地陪着小心。
老太太这时才面露笑容,“从孝文皇帝到你父皇孝景皇帝看重的都是实干家。那邦子儒生都是注重外表,写的文章天花乱坠。可是哪一个又是实实在在做事的人呢?哀家觉得百官当中,没有一个能赶得上‘万石君’石奋的,能够为朝廷实实在在做些事情。”
“是。”武帝机械地应承着。
太皇太后好象是故意要考他一样,问道:“皇上可能说出他这‘万石君’雅号的来历?”
武帝连忙讨好道:“皇祖母忘记了,石奋曾做过孙儿的太傅,现在他的小儿子石庆又是孙儿的太仆,我当然知道。石奋他从十五岁就伺侯高祖皇帝打天下,历经惠帝、吕后、孝文帝、父皇几朝为官。他有四个儿子,父皇在位时,他们父子五人都在朝为官,每人的俸禄都是二千石,全家一共一万石,所以父皇送给石奋一个雅号叫‘万石君’。
石奋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父皇让他辅佐卫绾做孙儿的太傅,就是看重他为人忠厚老实,处事谦虚谨慎,无人可比。所以孙儿也一直很敬重这个太傅。”
太皇太后一边听一边满意地点头,“皇上能如此说,哀家也就放心了。万石君石奋一家人的忠厚老实可以说是朝廷上的典范。万石君的儿子担任低级官吏的时候,每次回到家中,他也要穿上入朝的官服来接见,以视相互敬重。他称呼儿孙们的官衔,却从不称呼他们的名子。他的儿子们也自然不敢怠慢。要是子孙犯了过失,石奋他也不责备,只是不吃不喝,让儿孙们自己责备自己,脱去上衣露出臂膀向他谢罪,保证改掉错误,万石君才肯原谅他们,所以他们一家人以孝顺、恭谨的行为闻名四乡。”
“只可惜石奋他年事已高,不便入朝为官了。”武帝说着偷眼去瞧太皇太后的表情。
而此时太皇太后的一双盲眼直视前方,她已完全沉醉在对往昔美好时代的回忆之中。“你父皇在时也很气重他的大儿子石建。他在朝为官总是在没有旁人在的时候,才对一些军事大事谈谈自己的看法,但等早朝百官聚集一堂的时候,他却表现得很木讷,好象不善言辞,其实只不过是他不想哗众取宠而已。后来石建在朝中做了高官,但始终不忘孝道。他每五天回家一次去给父亲请安。而每次总是偷偷地将父亲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干净,然后再交给仆人,不让父亲知道。哀家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是辅佐皇上的最佳人选。”
武帝忙道:“是,孙儿即刻拟旨任命石建为郎中令。”
“好,好”老太太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吃过饭,太皇太后对武帝道:“好了,皇上你也陪了哀家大半天了,哀家虽然老了,但也不想讨人嫌,占了你们年青人的时间,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
武帝必恭必敬地告退,跨出殿门,他才长舒了一口气逃跑似地出了永寿殿,也顾不上天子的威仪,快步上了御辇。
辇车启动,这时他才注意到赶车的太仆石庆,想到刚才太皇太后的话就问:“石庆,听说你哥哥石建每在万石君五日休浴时回家,私取万石君衣裤来亲手洗濯,再悄悄拿给仆役,有这回事么?”
“启禀皇上,臣兄至孝,我所不如。”石庆躬身作答,态度一丝不苟。
“石建果然诚朴,石庆,那你受罚又是怎么回事呀?”
“陛下也知道此事,真是惭愧!……那是因为我几个朋友相聚,酒后忘情,回去里门,竟然忘记下车,偏被臣父得知,竟又不食不语。我酒醒之后,只好肉袒跪伏,叩头谢罪。”
武帝笑道:“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臣父还是不肯开口,幸得兄长在家,同集家里男丁一起肉袒代我乞情,臣父才诘责了我一顿了事。”
武帝点了点头。忽然他没头没脑地问道:“太仆,你说朕的御车驾有几匹马?”
石庆并不敢马上回答,遂用鞭子一匹一匹点来才道:“回禀陛下,御马六匹。”
武帝拍手道:“好,石庆,你遇事小心,虽然迂拘,但也是人生要务,果然是家风醇谨!”
飞鸟轰然惊散的情景,宛如秋天的枯叶在空中四散飞舞。看着满天的飞鸟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意味。
武帝与王太后母子二人,轻言细语,相伴漫步,不知不觉已来到鸿台脚下。
王太后仰起头,端详了土台子一阵,回过头来朝儿子一笑,“想上去看看么?”
武帝同母亲缓缓向上攀去。登至台顶,武帝双手叉腰,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转瞬之间已在台上走了两个来回。
他赞叹道:“嘿呀!长乐宫还有这么好的地方,我怎么就没来过呢?”
身穿华服的王太后在一块大石上姿态优雅地坐下来,她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仪态端庄,容貌靓丽。
说起汉武帝的母亲王的经历,用“传奇”二字,可谓是名副其实。王太后进宫前原本是嫁了人的,与前夫还生有一个女儿。王的母亲是燕王臧荼的嫡亲孙女,可谓是名门望族,只是后来家道败落,沦落民间,她不甘心贫穷,一心想恢复祖宗的荣耀。于是逼着女儿王离夫弃儿,选作宫中采女。王入宫后得到太子刘启的宠爱,凭借着自己的聪慧与上天赐予的机遇,她实现了母亲的愿望一步步爬上了皇后的宝座。然而在这无限风光的背后,有多少辛酸,多少苦楚,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看到儿子那副兴奋的表情,王太后轻轻道:“这鸿台原为秦始皇所建,不过七、八十年以前建的那些楼台阁殿,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只剩下这些残梁断壁,和这高一堆、低一堆的土丘了。……怎么样,皇上感觉如何?”
“太好了!这地方太好了!可以想象这里曾经有过何等的辉煌!站在上面整个长安城尽收眼底,现在感觉舒畅了许多,胸怀眼界也宽阔了许多。”
“这就对了!登高而望远,居高而临下。我儿身为大汉天子,就应当有俯视天下的眼界,就应该有囊括宇内的胸怀。”
武帝极目远那隐约可见的终南山脉。……良久,他突然转过身来,疾步走到王太后面前连磕了三个头,“母后带我来此的良苦用心,孩儿明白了!”
王太后扶起儿子,“明白就好。……这黄老无为之学,虽非太皇太后首创,可数十年来,历经文景两朝已经使得国富民丰,这确是明白无误的事实。孝文皇帝是其夫,孝景皇帝是其子,其夫其子既已不在。太皇太后早把自己认作黄老无为之学的守护神!时至今日,尽管这黄老之学无为而治已是危机四伏,百弊丛生,可她老人家照旧奉若至宝。你想她能容忍你一举刨掉她心目中的命根子么?”
“母后,是孩儿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武帝有些汗颜。
“你的太子位子是太皇太后点头才坐上的,现在你的皇位并不巩固。当初,母后为了你这个太子之位费了多少心思,受了多少委屈?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当很清楚自己能坐上这个皇位是多么不容易!太皇太后她已做了二十三年的皇后,十六年的皇太后,如今坐到太皇太后的这个位置,窦氏家族的势力根深蒂固,权倾朝野。如果太皇太后援用吕氏先例,临朝干政,废掉皇上,而选择其他的皇子另立新君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想坐这个宝座的亲王多着呢!所以目前当务之急是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将矛盾闹大了。”
“孩儿知错了,孩儿听母后的便是。”武帝唯唯道。
“知错便改就好。”她拍着自己的儿子,既是安慰又是信任,充满了做为母亲与太后两种角色的复杂情感。既而她似想起了什么,又道:“听说这次皇上策问的贤良之士当中,还有一个叫辕固生的?”
“是呵,他对儒学十分精通,孩儿本想重用他,可惜年界八十,太老了。母后怎么想起问他来了?”武帝十分不解。
王太后笑道:“你父皇在位时,这个叫辕固生的就曾在宫中供职。此人生性狂傲,瞧不起黄老之学,曾当着太皇太后的面鄙视老子的书,说书里面写的尽是家人常言,没有什么有价值的道理。
太皇太后大怒,质问他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只有刑徒们才看的儒家书籍呢?你父皇命那辕固生快快退出。可是太皇太后怒气未消,不肯罢休。指责辕固生不肯谢罪,欲加死罪!问过大臣却没有可以援引的条例。于是就突发奇想,命令他到的御园的兽圈里去打野猪。说看他除了嘴皮子会吹牛之外,还有什么本事?你父皇知道那辕固生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让他到兽圈里去打野猪,纯粹是要他的命。但太皇太后又正在气头上,你父皇一时想不出救他的办法,最后只得命人拣来一把快刀交给他,让他好自为之。那辕固生见皇上也没办法救他了,怕得要死,只好哆哆嗦嗦地拿着快刀,硬着头皮进到兽圈……”
“那后来呢?”武帝催问。
“那辕固生被野猪追得狼狈逃窜,眼看着就要顶到他了,于是他将心一横,向后狠挥一刀,野猪顿时身首异处,那辕固生也瘫坐在地上……最后总算拣回一条性命!
从此以后,太皇太后每闻起用儒生,便从中阻挠,你父皇在位十六年始终也没有重用过儒生。所以皇上所做之事又怎么能不触怒她呢。”
武帝深深地点了点头。
“幸好太皇太后一直很喜欢我儿。你小的时候,她总是夸你聪明、懂事。”王太后望着自己的儿子,眼里充满了慈爱。
“不过今日儿臣才明白,皇祖母喜欢的是过去听她话的、讨她喜欢的小皇孙,以后可就说不准了。”武帝有些泄气道。
“不对,以后我儿还照样是那个听祖母的话,讨祖母开心的孙子!”王太后纠正道。
“那就是说,儿臣虽名为皇帝,可什么事情也别想干了?”武帝狐疑地望着母亲。
王太后点了点头,郑重道:“只要还有另外一个人比你更高,更有权威,那么你就还不能算是真正的皇帝!”
说完她站起身牵住武帝的手,缓缓步至高台边上,凝望着脚下的长安城,语重心长道:“我儿你来看,登鸿台而俯视长安,登泰山而君临天下!身为大汉天子,总有一天,普天之下,四海之内,再没有一个人敢于违拗你的意志,再没有一个人敢不葡伏在你的脚下……”
武帝眼中神光闪烁,望着母亲会心地一笑,“不过不是现在!”
王太后点头,“对,不是现在,不过也不会太久了。”
“只是……只是朝中许多具体事情,我该怎么办呢?”武帝不无担心道。
“你管他干什么?全部交给许昌、庄青翟他们,你只管做你的好孙子便是了。”
武帝望着自己依然美丽的母亲,眼睛里有折服,也有惊叹……
《武帝内史》曾有记载:建元三年,仲春,太后王氏偕帝登鸿台,帝感极而泣,慷慨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