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马邑之围_帝国双雄2009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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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马邑之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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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太皇太后窦氏寿终正寝,与夫君汉文帝合葬于霸陵。

一直在暗暗积蓄力量,厚积薄发的汉武帝刘彻逐渐排挤掉窦氏在朝中的势力,开始独掌大权。从此这个雄心勃勃的帝王着手实现自己的种种欲望,中国历史开启了一个新时代。

当初,太皇太后批准了武帝组建期门军的请求。于是,武帝下诏征集北地、天水、安定、上郡、西河等六郡等农家身体健壮又善于骑射的青壮年六万余人建起了独立于北军、南军之外的期门军。又把朝中现有之侍中、常侍、武骑等有志之士放入军中作为中下级军官。同时把李广调为未央宫卫尉,把程不识调为长乐宫卫尉,统归郎中令石建管辖。三人各司其职,分工详细。石建负责政务后勤;行兵演阵由程不识负责演练;骑马射箭,刀枪剑戟等十八般武艺的训练,李广责无旁贷。自此年轻的皇帝在不动声色之间,已牢牢掌握着三支军队的有生力量。雄心勃勃的皇帝,决心要开创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雄基伟业!

詹事陈掌的府宅坐落在章台大街,府邸不算太大,在长安的朝官贵族府邸中,只算得上中下水平。不过章台大街这里远离闹市,住的差不多都是大户人家,平时出门车马相随,所以街上连行人都很少看得到,街道两边梧桐避日,十分幽静。

下雪了。

抬首仰望窗外,灰色的云凝重而低垂。一双小手伸出窗外接住一片片晶莹洁白的雪花。雪花触手即融,不多时便化做一摊雪水,好冰。小男孩儿看着那由白转透的雪水滑落指间,只觉得掌心一阵冰冷。一阵猛烈的咳嗽,让他缩回伸出窗外的小手,捂住了嘴,试图止住那汹涌的呛咳。小男孩儿的童发梳成“总角”左右分开,在耳边挽成双髻,甚是可爱。

“去病少爷,你怎么又开窗了呢?云儿快去把那边的窗子关上。”嬷姆带着侍女进门,见窗子敞开着,忙上前关起。

“下雪了。”小男孩儿止住咳,望着嬷姆。

“是呵,下雪了,去病少爷等你养好了身子,嬷姆陪你堆雪人好吗?”嬷姆将他抱在怀里,小男孩儿的阵阵咳嗽,使她不禁担忧。侍女将刚刚熬好的汤药端上来,嬷姆便一勺一勺地喂他吃药。

“我娘呢?”小男孩儿刚刚喝了两口药,抬头问。

“夫人她一直身体不好,现在少爷你又病了,你外婆说要接你到她那里住一段日子。”

“好哇,好哇,这样我就可以经常见到舅父了,他答应过要教我习武强身的。”小去病高兴得手舞足蹈,竟忘记了刚才的病痛。

“瞧你高兴的,你吃了药得好好休息,你舅舅晚上会来接你的,听话!”喂过药后,嬷姆瞧了瞧在榻上安躺的霍去病,才转身离去。

汉制中,卫尉一职可说是最为特殊的官员。他籍属外官,不能用阉人充任,可他的主要司职又在宫内,就连他的衙门也是设在宫内的。未央宫卫尉的衙门就叫未央寺,建章宫卫尉的衙门就叫建章寺。

宫廷内侧的一组房屋,便是各宫卫尉的“寺”。因为卫尉担负的是宫廷守卫的重任,当然不能在宫中跑来跑去。于是皇帝又特许卫尉全家都搬到宫中居住。宦官、宫女都是下人,所以卫尉一家,实际上是皇帝家族外的唯一的一家“邻居”。

此时建章宫卫尉卫青正在教自己的外甥霍去病练剑。时间过得很快,男孩儿已经七岁了,他秉承了母亲与父亲的优点,安静而俊美。因为一直跟着舅父习武强身,身体也逐渐强壮起来。

卫媪端出茶水,“你不要让去病太累了,这孩子自小身子骨就弱。”外婆心疼外孙,不无担心道。

小去病却着急道:“婆婆,您别管,我要跟舅父学习剑法!”

卫青擦了把汗道:“娘,正因为去病自小身子骨弱,我才叫他多习武、锻练,强身健体嘛!这孩子也聪明,什么招式他一学就会。”

“来,去病,舅父再教你一个最拿手的。”说罢卫青又挥剑上阵。只见他握剑在手,上下翻飞,剑光如流星般在身体四周翻转。

小去病看得入了神,高兴得跳起来叫好。

卫青收剑在手,这才发现平阳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和身后,看着他舞剑。后面的嬷姆抱着平阳公主的儿子曹襄。

卫青连忙上前行礼。

平阳公主微笑道:“卫青,你的剑法真是越来越纯熟了。”

平阳公主今天穿了一件棣棠色的常礼服,上面有飞鸟蝶纹的图案,里面则衬以淡粉色的深衣,还是那般雍容华贵。

卫青必恭必敬道:“卫青一直谨记公主的教导,勤学兵书,苦练武艺。只是太平盛世,除了陪皇上狩猎、巡游,派不上什么用场。碌碌无为了这几载,真是辜负了公主的期望。”

平阳公主望着他。这几年在天子身边的历练,让卫青受益非浅,在英俊的外表中更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韵味。

而这两年平阳公主将全部心思都扑在了新出世的儿子身上,襄儿的出生成为她摆脱感情纠缠的借口。当然在曹寿花天酒地令她伤心的时候,她也会想起卫青。今天当这张俊朗而生动的面庞又出现在她的眼前的时候,她知道那时时搅动她心房的隐痛、那段她一直不愿承认与回避的情感依然还在。

“卫青,你可听过一鸣惊人的故事?”平阳公主意味深长地望着卫青,

“战国时,齐国因为国内混乱不堪,诸侯王纷纷起兵分割齐国的领土。可当时执政的齐威王却整夜饮酒作乐,不理国事。在国家危亡之际,有个叫淳于髡的人,婉言劝谏齐威王说:‘在我们城内,有一只大鸟落在了王宫里,已经三年了。这只鸟不飞不叫,请问大王,这是什么鸟呢?’齐威王想了想,回答他道:‘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后来,齐威王果然勤于朝政,整顿兵马,发兵御敌,从诸侯王手里夺回了被侵占的土地。掌握了本领,就如同猛虎添翼,一旦朝廷需要,就会实现你大丈夫金戈铁马建功立业的报负,是不是?”

卫青感激道:“多谢公主教诲。”

他喜欢听到公主的声音,这些年除了在皇家祭祀或是大型游宴的场面能再见到她,两个人便很少再有见面的机会。然而平阳公主是他最初对女人的全部梦想,他执着于这种梦想,始终不肯放弃。

平阳公主仍旧自顾自地继续道:“如今,皇上刚刚平定了东瓯与南越的局面,我想接下来他马上就会考虑如何对付北方的匈奴了。我这个弟弟我最了解,依照他的个性,在处理匈奴的问题上,绝对不会延续先皇的和亲政策,他一定会有一番大举动的,到时一定会有你的用武之处!”

卫青深深地点了点头。

这时卫媪从屋内端出茶点招呼道:“公主殿下,您可是好久没有进宫来了。”

“是呵,老太太您身子骨还硬朗?时间过得可真快呢,一眨眼,小去病都长这么大了。”平阳公主抚摸着小去病的头道。

“都是托公主殿下的福。老身现在别无所求,最大的愿望就是卫青他早点娶妻生子,我能活着抱上孙子!”说着卫媪望了一眼儿子,嗔怪道:“他已经二十好几了,别人象他这般年纪,都已经是儿女成群了……”话虽这么说,卫媪难掩心中的感激与满足。

卫青打断母亲,道:“娘,当着公主殿下的面您说这些干什么?”

见儿子在怪罪自己多话,卫媪连忙道:“哎,娘老糊涂了,公主殿下您别见怪。您请用茶。”

平阳公主的脸上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她摆手道:“免了,免了,我这就去见皇上了。”

“我陪您去吧。”卫青连忙道。

在去往正殿的路上,两人一直默默不语。

“为什么终身大事迟迟拖着呢?”还是平阳公主首先打破了沉默。

卫青低头不语。

“你是卫家的男儿,你有责任为家族续上后代。听我的话,有知书达理的小姐,成亲吧。”平阳公主望着他。

卫青紧绷着嘴半天才道:“等我实现了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愿望,……到那时我会成家的。”

“会的,在不久的将来你的这个愿望就会实现。所以你更要娶妻生子,因为战场无情……”平阳公主语气恳切。因为自己有了儿女的缘故吧,她想问题的角度与从前有所不同。

“公主,我……”此刻卫青的心象是被揉碎了一般的痛,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么多年来一直憋在心中的那句话说出口来。

平阳公主也有些六神无主,“成亲吧,卫青。不要浪费时光。你要知道你是与众不同的,你会成就大业。成亲吧。”

“是,公主殿下。”卫青无奈地垂下头去。

汉武帝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匈奴骑兵十余万人入侵汉朝的雁门、马邑等地。所到之处攻城略地,劫掠财产,屠戮无辜百姓万余。接着又采用从前的一贯计量,派使者前来长安,逼迫汉朝再行进贡和亲。

和亲政策是汉高祖时,大臣娄敬最早提出来的,他建议刘邦将汉朝公主嫁给栾提冒顿做阏氏,是一种长远之计,将来汉朝公主的子孙们身上便有了汉家人的血液,汉朝和匈奴便有了实实在在的亲缘关系。到那时就可不必经过战争,使匈奴汗国顺服。

年轻的汉武帝向来把和亲视作耻辱。而此时的汉王朝国内安定,府库充盈,又刚刚平定了南部的越族,国力之强盛已非昔日可比。

日色渐暮,夕阳将未央宫照上一层迷朦、昏黄的色彩。若是在平日,官员们早已散朝归家,可是今天却不同往常,朝堂之上灯火通明,武帝与他的臣子们正在为一项重大的决定而反复讨论。

武帝头带冕旒,身着赤色衮服端坐在宝座之上,他环视了一下两厢的大臣,道:“众位爱卿,我大汉朝从高祖皇帝到孝文帝、孝景帝一直对匈奴实行和亲政策。一则为百姓安居,万民康乐。二则也是为休养生息,以积蓄国力。然而匈奴桀骜不训,冥顽不灵,不时骚扰我边地。近日,更毁约背信,深入雁门马邑掠夺财帛、牲畜,屠戮百姓,奸淫烧杀无恶不作。现在匈奴的军臣单于又派使者到长安,要求和亲,朕想听听众位爱卿对此事的意见。”

大行令王恢是燕人,自小生长在临近匈奴之地,又做过几任边吏,比较清楚匈奴内部的情形。又因着上次出兵闽越并未得到封赏,迫切想再建新功,于是出班抢先奏道:“陛下,和约屈辱地签署,出塞公主的眼泪流成了河,可是匈奴对中原的侵扰却没有改变。出没长城内外的匈奴人,连年掠夺边境大批的居民和牲畜、粮食,而且已使长安受到威胁。匈奴铁骑一天一夜即可到达长安城下。”

武帝点头,不示赞同。“大行之言并没有夸大,孝文帝年间匈奴的骑兵就曾到达过上林御苑。”

王恢深受鼓励,精神为之一振继续道:“陛下,汉同匈奴和亲,一般看来保持友好的时间不过几年,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当初娄敬预想的那种亲缘关系可使匈奴顺服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所以臣以为不如不答应和亲,最好是能以武力反击匈奴,以示我天朝之威!”

御史大夫韩安国坚决反对出兵,他手持象牙朝笏出班奏道:“陛下,臣不同意王大人的意见。在千里沙漠中作战是匈奴人的拿手好戏,而对汉军来说却不容易取得胜利。现在匈奴单于依恃着他们骑兵的威力,怀着不易满足的贪婪之心,四处侵略。他们的骑兵移动集结迅速,不是我们用武力而能轻意解决的。如果要派大军反击,必须先驰驱数千里的路程,这样就是不打仗,人马也会很疲惫。而匈奴人估计他们能打赢的话,就会调动全部的力量来攻击我们疲惫不堪的远征军。如果他们估计难以取胜,就会逃得无影无踪。大军还是往返无功,而劳民伤财。所以依臣之见,还是依从先例,暂时与匈奴和亲为上策。”

许多大臣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韩安国的意见,天平的砝码一时倾向和亲一边。

武帝思忖了片刻道:“一段时间以来,朕一直在考虑,对待匈奴绝对不是用‘和亲’就能解决问题的。汉朝同匈奴和亲,嫁出公主还不算,还要赠送大量的钱币、丝帛、锦绣。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呢?是单于更加的傲慢无礼,与无休无止的侵略骚扰。我堂堂大汉竟然要以嫁公主,才能换取边庭一时安宁,而不久又要重遭侵扰之害。

羞矣、辱矣,莫此为甚!朕以为华贵的丝绸和美丽的女人并不会制止匈奴人的铁蹄,要想求得边境安宁,只有一战!”

王恢听了武帝这番话,平添了许多勇气,于是上前奏道:“陛下,臣还想再谈谈自己的想法。”

武帝点头示意他讲下去。

王恢侃侃而谈:“战国时的代国,东北有强大的东胡族虎视眈眈,西南有中原国家的攻击,而处在前后夹击之中的小国代国,却能够养老扶幼,及时耕种不误农时,百姓勤劳,国库充实,使得东胡族不敢轻意侵犯。而今,以皇帝陛下的神威,四海统一,天下归心,国力与那代国不可同日而语。此前,陛下又增派军队防守边城要塞,运输粮食的车队不绝于道,防御的能力也是代国所不可比拟的。但匈奴的骚扰却是无休无止,这就是我大汉朝虽然强大,却并不为匈奴所害怕的缘故。所以臣以为现在应该是反击匈奴,扬我大汉天威的时候了!”

武帝连连点头。

“陛下,臣以为王大人所言差矣。”

韩安国再次出班,“当年高皇帝在平城白登山被围,匈奴人在好几处把马鞍子堆得和城墙一样高,整整七天断粮断水,汉军大多冻伤。既使这样,高皇帝解围回京后都没有愤怒的心情。何也?这是因为圣人以整个天下衡量事情,而不因为个人的愤怒伤害天下的百姓。就是基于这种考虑,高皇帝才派使者刘敬花黄金百斤,与匈奴达成和亲,到如今五代受益,这是不可辨驳的事实。孝文帝时,也曾调集天下重兵,埋伏在雁门的山谷里,想要一举歼灭入侵的匈奴军队。结果重兵北调,造成内部空虚,使济北王刘兴居有可乘之机,举兵袭击荥阳,企图夺取皇位。孝文帝只得匆匆罢兵,无功而返。文皇帝由此悟到对外用兵不能持久的道理,所以仍旧延续与匈奴和亲的政策。前车之辙,后车之鉴,两位先王的经验教训,足以说明问题。所以臣以为还是暂时不要对匈奴用兵为好。”

韩安国的话有理有据,相当具有说服力。御史大夫韩安国年轻时研读过韩非子的《杂说》,颇有心得。在平定吴楚七国之乱时,他为梁国的将军协助梁王刘武平叛有功。后来他又做梁国的梁国内史,以使者之身平息了梁王刘武与汉景帝的矛盾,窦太后很赏识他。不仅如此,他还做过北地都尉,曾调查过匈奴的情况,研究过历史上与匈奴的历次战争。因此他的发言极有份量。当然大臣中主张和亲的也大人在,既然能在和亲中歌舞升平,又何必动刀动枪地与匈奴人拼命呢。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仿佛掉落一根银针的声音也能清晰的听到。

这种难捱的沉默持续了好久,终于王恢按捺不住,再次出班奏道:“陛下,臣还有不明之处与韩大人切磋。”

武帝点头默许。

王恢侃侃而谈道:“韩大人想必听说过‘五帝不同礼,三王不同乐’这句话吧。其实并非有意不同,而是时代不同了。高皇帝在白登山被围之前,已经打了几十年的仗,戎马倥偬。之所以忍辱负重,不报负平城之围的屈辱,不是力量不够,而是国家经历了长期的战争,需要休养生息,所以高皇帝顺应天下的愿望,首先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而我们现在是国富民安,国力比当初不知要强大多少倍。但我们的边境仍受到威胁,百姓、士兵伤亡惨重,路上运送尸体的棺材前后相连……”

“我堂堂大汉天朝,绝对不会再容忍匈奴蛮族如此逞狂!”王恢的这番话,令武帝想起那些边塞奏章中描述的情景,不禁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陛下,陛下的心情臣等何偿不能理解。士兵、百姓时有伤亡,臣等也很痛心。”韩安国仍旧固执地表示反对。“古人说,没有十倍的好处,不能轻意改变旧址,没有百倍的功利,不能随便改变常规。所以历代君王考虑国家大事之前,要先祭问祖庙,改变大政,要先占算龟噬。夏、商、周三代盛世不要求夷狄归附中国,不是说他们的威力不能够制服夷狄,而是因为夷狄所处的地方太偏远,民智太落后,没有制服的必要。而今匈奴军队素以轻快凶悍著称,来如疾风,去如闪电,畜牧、射猎,居住无常,很难制服他们。而现在发动战争,边境百姓不能耕种纺织,去参与战争,使得民不聊生,所以臣坚持认为不要轻易与匈奴刀兵相见。”

就在韩安国陈明利弊的时候,王恢将一份奏章交于侍者呈于武帝。

只见武帝看过之后,不住点头。

于是待韩安国陈述完毕后,武帝即转向王恢道:“王爱卿,你还有话要说吗?”

王恢清了清嗓子,道:“陛下,所谓‘凤鸟乘风,圣人乘时’,都是善于借助时机成就大事。臣以为假若能在西北联络匈奴的另一个敌国月氏国,共同夹击,这样就可以更有把握击败匈奴!”

武帝拍手道:“说得好,朕早有此意。五年前,朕派张骞出使西域,就是要联络月氏国,共同抗击匈奴。……但时至今日,却杳无音信。”

韩安国知道皇帝用兵的心意已决,他只得让步。“陛下,如果我朝决意用兵,一定要周详计划才是。会用兵的人能够以饱待饥,以治待乱,以逸待劳,这样才能够每战必胜,伐国破城坐而制敌,这是圣明人的用兵原则。衰止的大风吹不起羽毛,力量用尽的强箭穿不透薄薄的素缟。现在若是动员所有的军队大举进攻,长驱直入,是很难取胜的。因为所有的军队一起前进,就会相互妨碍,分开前进,又会前后脱节。前进得太快,粮草又跟不上,前进得太慢,又会丧失时机。还有这么多的人马,如果没有充足的粮草,走不到一千里,人马就会断粮,留给敌人获胜的良机,这种情况就是兵书上所说的‘遗人获’。所以,陛下如果决意出兵,是否有别的妙计可以擒服敌人呢?不然的话,臣看不出深入敌境会有什么利益。”

武帝向王恢点点头,遂向王恢道:“好,王爱卿,就说说你的计划吧。”

“遵旨。”王恢跨前几步,信心十足道:“陛下,经霜的草木很怕风吹,如镜的渭水可以照出人的影子。现在臣所说的攻击匈奴,不是深入敌境,而是将单于引诱到边境上来。匈奴虽屡次侵犯我北部边郡,但同汉朝和亲也一直没有终止过,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会突然有反击的军事计划。这样,我们只要把他们的主力引诱进来,选择精锐的骑兵和强健的步兵,利用险要的地形,设置埋伏做好准备,一旦包围圈形成,定能擒获军臣单于!”

武帝扬了扬手中王恢的奏章,“大行令,朕感觉你的这个作战计划,相当不错。……不过这个叫聂邑的靠得住吗?”

“陛下,聂壹此人是雁门赫赫有名的豪强之士,很有爱国肝胆。多年来经常到匈奴境内经商,与匈奴的达官贵人,甚至单于本人都有交往,很得匈奴人的信赖。他自有办法引匈奴人来马邑,进入我们事先布置好的埋伏圈,到时何愁单于不擒?”

武帝拍案而起,“好,好,匈奴屡次犯我边界,铁蹄岁岁踏关,甚至踏入上林御苑抢走宝马。诸位爱卿,你等以为我大汉朝还能再退吗?我们已经没有再退的余地了!”说着他用铰利的目光扫视着朝堂之上的每一位臣子,用声振洪钟般的声音道:“时不我待,朕意已决,发兵出击匈奴!”

汉武帝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汉朝廷的主战派与主和派正式交锋,结束了汉廷历来采取的“以静制动”的军事策略,汉武帝下定决心要用武力反击匈奴。

于是遵照皇帝的圣旨,雁门人聂邑首先潜入匈奴诱敌深入。汉朝上下开始大规地调兵遣将,武帝任命未央宫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大行令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执行统帅职务,负责此次出兵整个军队的统一指挥。汉军骑兵、步兵共三十万,即日出征。

尽管两边的百姓都明白,战事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早就习惯了这种来来往往打打杀杀的边民与商人们仍旧得一天算一天地过着他们自己的日子。正所谓仗照打,生活照过,生意照做。因此在边境互市上还是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

乡绅聂壹带的绢帛、锦绣及产自中原的精巧工艺品,很受匈奴商人的喜爱,他们纷纷拿出兽皮、驼绒来与他交换。

这时一个很有来头的匈奴商人走入了聂壹警觉的视线。为了等到这个人,他已经在这个边境互市上蹲了多天了。

聂壹连忙上前搭讪道:“嘿,老兄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我这儿可特别给您留着最好的货呢!”

那匈奴商人闻听喜出望外。连连拍着聂壹竖起大拇指表示感谢。“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是最讲信用的!”

“那还用说,你可是我的老主顾了。怎么样?这次我去匈奴还要烦请您多多为小弟引见引见。”说着聂壹引着那匈奴商人走到一边。匈奴商人见到源源不断装到自己袋子里的那些绢帛、锦绣、金银珠宝,不禁眉开眼笑,胸脯拍得当当直响,“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匈奴王廷上到单于大王,下到达官显贵我都很熟悉,只要你想见,我都可以为你引见。”

聂壹听了甚是高兴,连连致谢,“那就多谢老兄了!”

“不换了,不换了,请各位客官下次来过吧。”伙计们在聂壹的示意下,开始忙着收档。

蓝天,碧草,那是大自然的另一种美景。

此时的广阔的大草场上人仰马嘶。匈奴人善射,每至秋祭赛马叼羊,胜者获之,比射角力,胜者必赏。

军臣单于站到高台之上,他的身后一面画着黑狼图案的大旗迎风招展。身边站的都是匈奴的王族和重要官员,只见那个商人也站在其中,显然他在匈奴的身份不同寻常。

军臣单于开始向他的子民们讲话。“匈奴的子民们,听我说,你们能容忍英壮的烈马无疾无殃地老死在广阔的草原上,成为恶鹰的食物吗?”

“不能!”匈奴骑士们挥舞着刀枪振臂呼喊。

“那么我告诉你们,大秦国的圣人曾说过,战争是万物的父亲,大地是虚伪的尘垢,只有战争中的血,才能让他固有的丑恶嘴脸展露出来。”

众人同声欢呼:单于!单于!……

军臣单于俯视着那穿着各色衣服与兽皮的欢腾人群,甚是兴奋,手捋胡须,哈哈大笑。

那个匈奴商人乘机凑到单于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不一会儿,聂壹由侍卫引领着走上台来。

军臣单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聂壹。只见他生得五短身材,但一双眸子中自有不可掩藏的精明强干。

“大王,聂邑经常出塞互市,我与他相当熟悉,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信得过!”得了好处的匈奴商人卖力地推荐。

“你只是个商人,又如何能让我得到汉朝的马邑城呢?”军臣单于不无怀疑地问道。

聂壹不慌不忙,上前行礼。“禀大王,小人有一妙计可使大王不费吹灰之力占领马邑城!”

军臣单于半信半疑,道:“噢,是何妙计,说来听听。”

“小人用钱财收买了一些同伙儿,约有数百人,现已混在马邑城中。只要他们杀掉马邑的令丞,城内就会一片混乱,大王再派兵火速接应,到时马邑城就一定会唾手可得。”

军臣单于点了点头,显然他对聂壹的话已经相信了八九分。单于笑道:“你是汉人,那你为什么要帮助本王去占领汉城呢?”

聂壹镇静道:“小人是汉人,但小人也是个商人,商人最看重的是一个‘利’字。大王取得马邑城后,只要将所得城中财物分出一部分,赐予小人就是了。”

军臣单于闻听哈哈大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夜色笼罩下的雁门马邑城。

结束了一天的喧闹,整个城池都似进入沉睡的梦乡。

城墙上的守城官军象缚鸡一般被捆在了一起。

聂壹陪同匈奴使者驰马而来。

匈奴使者巡视着。聂壹悄声道:“他们已按约定夺取了北门。”

这时,那几个侠士奔来。每个人手里头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包裹,掷于地上,只见那几颗人头咕噜噜滚落到二人的脚下。“聂员外,马邑令、督军等皆斩之!”

匈奴使者上前验过之后,点点头。

聂邑命令道:“挂到城楼上去吧。”

拎着人头的侠士,噔噔地踏上城楼。将人头悬挂于城楼之上。聂壹遂将说好酬金付清。

聂壹转而向匈奴使者道:“大单于的使者,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使者盯住聂邑:“你和我一块儿回去。”

聂壹一怔,这出乎他的预想,“可这城里的局面仍没有得到控制仍需我……”

不想匈奴使者斩钉截铁道:“一块儿回去!”

聂壹心一横道:“还不快走,免得夜长梦多。”说完纵马而去。

两人策马风驰电掣般地驰出城门,向北消失在夜色之中。

军臣单于闻报马邑城已在掌控之中不禁大喜。率领着他的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汉境杀来。

一时间,无数的马蹄奔驰在千里沙海,腾起滚滚沙尘。……

沐浴在朝阳之中的马邑山谷,一片葱茏。汉朝三十万大军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严阵以待,只等匈奴人马落入包围圈,即可一举歼灭!

中军帐中韩安国按部就班地发布命令。他又召来将屯将军王恢,命令他带领一路人马抄出代郡,从北面迂回以截断匈奴军队的退路,袭击他们的运输车队,以做到万无一失。

安排妥当,韩安国与公孙贺等诸将正在查看舆地图。

这时李广钻进帐来,嗡声嗡气道:“有了些情况没有?”

韩安国应道:“李将军来的正好,刚刚有前方哨报,军臣单于率领大军已通过南山,距离马邑不过百里了。”

“单于真的咬钩了?!这个王恢还真的有面子嘛!”想着要有大仗打了,李广禁不住喜不自胜。

李广陇西人,是秦朝名将李牧的后代,在文景两朝即为武将。文帝知道李广勇名,叹息说:如果你生在高帝时候,区区万户候何足道哉!景帝平定七国之乱时,李广万军之中轻取吴楚军旗;后又在北方的前线诸郡,处处与匈奴搏战,威名远播。世人于是都知道了有天下无双的飞将军李广。

此时的韩安国则仍是一脸的严肃:“传令下去,各路人马注意隐蔽,严阵以待,千万不要暴露目标。”

“是”李广、公孙贺等诸将应声出了大帐,分头布置去了。

再说军臣单于率领军队已经挺进到汉朝边境的武州地区,距离马邑只是百余里之遥。

此时,军臣单于抬头望到石岩上刻有“武州”的字样,他观察到前面是山岭地形,不由得放慢了坐骑的速度。他向四周看了看,只见山坡上有许多牛、马在安闲地吃着草。

“奇怪呀,怎么只有牛马,却没有放牧牲畜的人呢?”军臣单于不由心生狐狐疑,“且慢,传令下去,大军停止前进。”就象是草原上寻觅猎物的老狼,精明沙场的军臣单于在貌似平静中似乎看出了某些端倪,那是在上百次生生死死中修练出来的嗅觉。

他带马向前,疑心重重地望着前面的山岭地带,然后拨转马头命令道:“先去抓个汉人问问情况再说。”

不一会儿,左大督尉带着几个匈奴亲兵就押着一个汉军亭堡的亭尉上来了。

军臣单于走过去,将牛耳刀架在那亭尉的脖子上,威胁道:“你只要把实际情况老老实实地讲出来,本单于不仅不杀你,还会重重地赏你!要是你敢说半句谎话,那这把牛耳刀可就没长眼睛了!”

那亭尉贪生怕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哆嗦成一团。他语无伦次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我说,我说,小人什么都说。……马邑城上的人头是假的,全都是死囚犯。山上这些牛马,所有这些布置也都是假的,是为了引诱你们进兵而做出来的。……还有……还有汉朝皇帝已在前面的马邑山谷埋伏了三十万大军,只等大单于您……”

军臣单于闻听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不禁渗出颗颗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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