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大叫道:“我说呢,我就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劲,可是没有想到竟有这么大的阴谋!聂壹呢?……”
有亲兵大呼:“报告大单于,聂壹他逃跑了!”
“一定要给我追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军臣单于咆哮着。
聂壹的马哪里跑得过神速的匈奴骑兵,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抓了回来,押到军臣单于面前与那亭尉一处。聂邑向那个浑身发抖的亭尉鄙夷地啐了一口。
军臣单于带马围着聂壹兜了一个圈:“聂壹,你这个奸滑之徒,本单于只觉得不对劲,可是却不曾想到竟有这么大的阴谋……是不是前面山谷有三十万大军在等着我?!”
聂壹大笑道:“如此,大单于何不与我们大汉皇帝过过招呢,看看谁比谁厉害!”
军臣单于闻听恼羞成怒:“你胆敢戏弄本单于,我宰了你!”
说罢挥刀刺去,聂邑应声倒在血泊之中。
军臣单于手一挥,“撤军!火速撤军!”匈奴左大督尉大呼着。
军臣单于首先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掉转马头飞驰而去。
军令如山,一时间,十万大军人仰马嘶,匈奴军队掉转马头,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全线撤退。
此刻的马邑山谷,三十万汉军还在山谷里埋伏死等,却不见一个匈奴兵的影子。军心开始有些躁动不安了……
韩安国也焦急万分,不停地催问:“派到前面打探消息的斥堠还没有回来吗?”
话音刚落,只见一骑快马向这边奔来。
斥堠翻身下马,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启禀将军,大事不好,匈奴大军进到武州时,得知前方有埋伏,就退回去了。”
韩安国大惊道:“单于又如何知道我们的埋伏计划?”
“禀大人,他们先攻下我们一个望敌情的亭堡,活捉了亭尉,据推测应当是那个亭尉供出了我们的全部计划。”
“嘿!这个胆小鬼毁了我们整个计划。”旁边的骁骑将军李广闻听万分沮丧。
“传令各路将军,匈奴大军已经撤退,临时改变计划,率军速速追击!”无奈之下,韩安国开始做军事调整。
汉军的大队人马奔驰在通往代郡的大路上。一路上,李息、公孙贺各自率领自己的队伍,相继加入到这支穷追猛赶的大军当中,再接着,李广也气急败坏地赶了上来。
“怎么会这样,皇上好不容易决定对匈奴用兵,就落得个三十万人马空手而归,这也太不光彩了!”李广嗡声嗡气道。
“光彩不光彩还在其次,还是想想回去如何向皇上交待吧。”公孙贺道。
“好在前面还有王恢率领的五万人马,正堵着匈奴人的去路,只要他能迎头拦住军臣单于,待我们大队人马赶到,纵然没有原来设想的结果,给它个重创还是做得到的。”李息仍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此时的韩安国只顾策马急驰,他的表情异常严峻,也不讲话。
道两边的青山绿树“忽喇喇”一个劲地往后面倒去。
韩安国在心里暗暗道:“但愿还能有所斩获,王恢呀王恢,朝堂上你气壮如牛,这个时候,你可千万别胆小如鼠呀!”
代郡这边,王恢奉命将军队埋伏在一座小山上。准备拦截军臣单于溃退下来的军队。看到时侯尚早,王恢正准备先回大帐休息一下。这时,一名小校慌慌忙忙地奔了上来禀报,匈奴大军进到武州就突然回撤的消息。
“什么?不可能!谎报军情可要杀头!”王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将军,小人以人头担保,所报千真万确!”小校道。
王恢的脸色煞白,想到要以五万步兵迎击军臣单于的十万精锐骑兵,显然他内心充满了恐惧。“难道说军臣单于这个老狐狸识破了我们的计划?他们离这里还有多远?”
“回禀将军,已经不到十里的路程。”小校道。
王恢急步登上最近的一处山岗,举目一望,不觉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在通往马邑的大路上黄尘滚滚,已经看得到撤退而来的匈奴大队人马。
此时王恢的脑子里快速转着各种念头,“哪儿出错了,究竟是哪儿出错了?……不好打了,所有的计划全乱了。”
最后他朝长史苏建下令道:“快去,传我的命令,让开大路,放匈奴人马过去。”
长史苏建闻听急道:“将军不可!”
“为何不可?”王恢有些焦燥道。
“将军,匈奴大军虽全师而还,可我军也有五万人马,再说敌军奔波一天,恐怕现在连饭都没有吃上呢!乃疲劳之师。而我军在此待敌,以逸待劳,乃养精蓄锐之师!何况我们在高处,敌人在低处,我们在暗处,敌人在明处,如果我军突然杀出,拦其头而击其腰,匈奴军心必定大乱。我军趁乱攻击,取胜当有七八分把握。”长史苏建是一个有头脑、有主见的指挥官。不过他的话,王恢现在根本就听不进去。
他哼道:“苏建,你也想得太天真了,以我们这区区五万人马同匈奴那十万精锐骑兵去拼命,岂不是用鸡蛋去碰石头?快执行命令吧!”
苏建极不情愿,他走了几步转身又道:“将军您看,军臣单于既已识破我方计谋撤军,但到了这里还如此亡命狂奔,依属下猜测,十有八九是韩将军他们已经领兵追上来了!将军,只要我们将匈奴大军拦住,待韩将军他们赶到,取得胜利,并非无望!”
王恢不耐烦了,“苏建,我提醒你,这里我是将军。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去,赶快传我的命令,让开大路!”
说完将手中令旗朝地上一掷。“不遵军令者,斩!”王恢下了最后通碟。
苏建无奈,只得捡起令旗,走下山坡,挥了几挥……
山上埋伏的汉军,见到指令纷纷撤离阵地。
千万盏马蹄腾起滚滚烟尘,匈奴大军就这样顺利地通过了代郡山口。
军臣单于带领十万匈奴大军,终于狂奔到了自己的地界上,这才放慢速度。
军臣单于缓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好在没有遇到汉军的堵截!汉朝皇帝小儿设下的这着棋还真险呢!不过没有设置后卫部队是他们失策。”
说着他用目光寻找那个亭尉的身影,“今天让本单于得到那亭尉,真是天意呀!是上天叫亭尉说了实话,让我们躲过了这场灭顶之灾,本单于不能不赏他!来人呐,把那个汉朝亭尉给我带上来。”
不一会儿,已吓得魂飞魄散的亭尉被架了上来。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那亭尉不断地告饶。
军臣单于大笑道:“今天本单于不仅饶过你的性命,还要封你作个天王当当!”
亭尉一时间不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好运,仍旧连连叩首,“小人叩谢大王不斩之恩,小人叩谢大王不斩之恩!”
军臣单于哈哈大笑……
当韩安国率领着大军赶到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韩安国勒住马头,面对空旷的山口,和侍立于路帝的王恢,不禁长嘘了一口气。这时李广、李息、公孙贺的人马也都相继赶了上来。
李广冲到王恢面前,“匈奴兵呢?”
王恢喏喏道:“这……敌强我弱,拦他不住,已被他走脱了!”
“拦不住,自不怪你,我问你,你拦了吗?”直率的李广难捺心中的火气。
“这……这……”王恢自知理亏。
韩安国骑在马上始终一言不发。此时,他鄙夷地看了王恢一眼,仍是一字不说,拨转马头,径自引了本部人马扬长而去。
李广、李息、公孙贺一见,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也不再说话,掉头就走,只留下王恢呆呆地立在那里发愣。
只听长史苏建轻声道:“将军,我们也该撤了!”
第八章有谁共鸣
“御史大夫,为什么,为什么煮熟的鸭子都给朕飞了?”武帝愤怒的声音在朝堂中回荡。
朝堂之上,几员出征的将领皆垂首跪伏于殿上。
韩安国一语不发。
武帝盯住他。
韩安国无奈拜道:“陛下的决策并无错误,臣等百密一疏,几乎得手,不想那聂壹画蛇添足,在山坡上散放了牛羊,却未置牧人,引起匈奴人的怀疑。”
武帝一挥手,打断他道:“别说这个,聂壹舍生取义,难能可贵。传朕旨意,抚恤聂壹家小,赏田三百亩。”
早有内侍作下笔录。
武帝又怒向王恢,“王恢,你为什么违反军令,不仅不阻击匈奴的主力部队,而且也不出击匈奴的运输车队?!”
王恢面如土色,连连叩首道:“启禀皇上,臣不敢有违军令,但只有在单于大军进入马邑与我汉军交战之后,臣的人马才可以攻击他的运输车队。而当时的情况是:军臣单于已识破了我们的计划,十万人马一起回兵,前队变成后队,后队变成前队。这样他们的运输部队就在最前面,后面跟的却是攻击性极强的精锐骑兵。陛下,臣这五万人马又怎么抵得过军臣单于那十万精锐骑兵呢?如果要打,一定会全军覆没。臣知道,此次回来是要被治罪的,但请陛下念在臣保全了这五万人马的份上……”
“你还狡辨!临战怯敌,你就不怕掉脑袋吗?……此次出兵匈奴,朕下了多大的决心,却落得这般结局,朕如何来面对天下世人,你等真是叫朕丢尽了脸面!脸面尽无!”武帝怒不可遏。
其他几位将领皆仆伏在地,不敢出声。
“首先,主张马邑之围,攻击匈奴的人是你王恢。”皇帝的愤怒还是直指王恢。“朕发兵三十万,派了四位将军依照你的计划行事。事情没有按预想的方向发展,胜败乃兵家常事,朕也不会强加你们的罪责。但纵然军臣单于跑掉了,而你王恢能在后面包抄一下,总会有点斩获吧。这样也可以安慰朝廷和国人企盼胜利的心情。而你却眼睁睁地放走单于,所以朕不惩处你难以谢天下,来呀,将王恢拿下,交廷尉府治罪!”
几个殿上侍卫闻声而上,架起王恢就走。
王恢声嘶力竭道:“陛下,臣知道国法无情,臣罪该万死,求陛下看在臣保全五万士卒性命的份上,恕臣死罪吧……”
话还没说完,他已被拖下殿去。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只听武帝唤道:“李广将军。”
李广赶紧应声,“臣在。”
“飞将军威名,令匈奴闻风丧胆。当初朕调你来做未央宫卫尉,本意是担心将军尚武好动,不利边境和睦,这两年实在是窝憋你了。朕的苦心,将军知道吗?”
李广连忙叩首道:“陛下厚爱,李广万死难报!”
武帝点了点头,“如今,大汉与匈奴既成开战局面,朕派你仍回右北平屯驻,兼云中太守,只要匈奴再敢犯边,你就放开手脚与朕好好地揍他!将军在京城休整几日,就领本部军马,回去接任吧。”
李广一听,大喜过望,连磕了几个头,笑眯眯地退下。
“苏建何在?”
闻听皇帝唤自己的名字,苏建紧张万分。“罪臣苏建叩见皇帝陛下!”
武帝端详了他一阵,才摇头笑道:“怎地什么人都说有罪?苏建,你力劝王恢出击,眼光独到,胆气过人!是王恢他不纳忠谏,是他有罪,你没罪。三十万大军当中,就你一个人有功,朕擢升你为校尉衔,秩比千石,实领朕的建章宫卫尉。”
苏建叩头谢恩。
武帝又唤道:“卫青”
“微臣在。”卫青出班叩首。
“苏建接任你的建章宫卫尉之职,李广所遗未央宫卫尉一职,就由你来担任。”
卫青正在搬家,所有物品已经装上马车。今天建章宫卫尉苏建就要来上任了,他也要到未央宫去上任。卫子夫领着卫长、阳石二个小公主在大门口相送。一连生了两位公主的卫子夫,现在又有了身孕。
卫青向前来接任的苏建拱拱手道别,“苏大人,我们就此交接了。”
苏建连忙还礼道:“在下初次进宫任职,以后还要请卫大人多多指教。”
两人都是谦谦君子,很是投缘。
车子启动,卫青带着母亲还有小去病一家人,离开了生活了几年的建章宫,前往未央宫赴任。
送走了家人,卫子夫刚要转身回宫,却听卫长公主稚嫩的声音叫道:“父皇!”便扑到刚刚来到的武帝怀中。那还在宫女怀中的阳石公主也不停地咿咿呀呀地叫着“父皇,父皇。”
“臣妾叩见陛下。”卫子夫连忙行礼。
武帝相扶,“夫人身体不便,免了,免了。”
武帝瞧见苏建在搬家,爱热闹的他便领着卫长公主溜溜哒哒地走了过去,有一嗒没一嗒地同苏建聊起天来……
这时,又见一辆公车驰了进来。车帘一掀,下来一个少妇,紧接着一连串下来四个男孩儿,大的十来岁,小的也有三四岁,一个个虎头虎脑,瞪着小眼睛瞧着武帝。
苏建连忙喝道:“不懂事,还不快给皇上、娘娘磕头!”
几个孩子齐扎扎趴在武帝和卫子夫面前,皇上万岁、娘娘千岁地乱叫起来。
武帝笑道:“谑!起来,起来,都叫什么名字呀?”
几个孩子都不敢回话。
最后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孩儿上前道:“我叫苏武,他是我哥哥叫苏嘉,他们俩是我弟弟叫苏贤、苏文。”
武帝连连点头,“噢,嘉、武、贤、文、好,好名字。”
他又拍着小苏武的小脑袋瓜,道:“苏爱卿,你这个孩子聪明、机灵,将来一定有出息!”
苏建躬身道:“皇上过奖了。”
武帝触景生情,不禁叹口气道:“唉!朕后宫嫔妃也不少,也只有子夫为朕生下两个公主,朕望儿子,真是望眼欲穿了!”此时,卫子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陛下青春正盛,来日方长,将来龙子降世,定可令大汉朝发扬光大。微臣犬子,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乃我苏家百世之幸!”苏建必恭必敬。
武帝点了点头。
满天星斗,夜色静谧无声。长乐宫永寿殿中,王太后正躺在御榻之上闭目养神,有两位宫女侍立一旁摇着御扇。
听到外面皇帝驾到的通报,王太后凤目微启,挥手道:“你等先下去吧。”
宫女应声退出。
武帝急匆匆走进来,“母后召儿臣前来,不知为了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哀家想问问那个王恢,皇上准备把他作何处置呵!”王太后慢声细语。
“此人劳师无功还在其次,纵敌归山罪不可赦!”武帝仍旧一副愤愤难平的样子。
“杀了他?!”王太后惊诧道。
武帝点了点头。
王太后道:“皇上,你想过没有,王恢固然有罪,可是他首倡马邑诱敌之计,差一点就活捉了匈奴单于,匈奴人也是恨他入骨呢!”
见武帝没有吭声,她又道:“依哀家看,如果杀了王恢,岂不刚好替匈奴人报了仇?皇上,可不可以这样,暂且饶他一死,将他贬为庶人,以示惩戒。免得杀了他,倒落得让匈奴人拍手称快,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武帝心里早就明白定是那个丞相舅舅田得了王恢的好处,前来游说母后为王恢讲情。武帝对田一向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是迫于太后的压力才将丞相之职委任于他。
沉默了片刻,武帝道:“当初就是听了王恢的计划,儿臣才下决心发三十万大军出击匈奴。儿臣对他实是信任有加,纵使那军臣单于见机逃遁不怪他,可匈奴疲兵逃至代郡,若不是他临阵怯战,纵敌出围,亦可以大败匈奴,扬我汉威!所以,现在不杀王恢,实在无法向天下人交待!”
“皇上的意思……王恢是非杀不可了?”王太后语气中带着不满。
武帝点了点头。
王太后气道:“难道哀家刚才说了那么多,皇上就一句也听不进吗?”
“我意已决,请母后不必多言了!”武帝一副固执到底的样子。
“连母后讲情你也……”王太后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当初母后要杀韩嫣,儿臣不也曾苦苦求情,母后何曾体谅过儿臣……”望着皇帝那眼里充盈的泪水,王太后这才明白一向百依百顺、孝顺有加的儿子,今天为什么会如此固执。原来皇帝还在怨恨当年她秘密毒死韩嫣一事。
“好哇,皇上你竟同哀家翻起旧帐来了!好,好,就算哀家多管闲事!”说完王太后拂袖而去。
今天的早朝气氛显得有些紧张,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各个表情严肃。
“有关大行令王恢的判决,你们廷尉署出来了吗?”只听武帝用冷冰冰的声音问道。
廷尉张汤出列呈奏:“启禀陛下,已经出来了。”
“你们定了他什么罪?”
“回陛下,廷尉署判定前大行令王恢‘畏敌不前之罪’!”
张汤因前时出色地处理了陈皇后巫盅案,当时受此案牵连掉脑袋的,就有几百人。陈皇后成为废后,幽居长门冷宫,郁郁而终。张汤由此名声大振,深得武帝信任。今次王恢落入这样一位酷吏手中,可谓是凶多吉少。
武帝毫无表情道:“如何处置?”
“按照汉律,应当斩首。”张汤奏毕将案宗呈于殿上侍者。
武帝展开案宗翻看着,“斩首?好,你等还有要为王恢鸣冤的吗?”皇帝威严的目光睃巡着文武百官。
百官皆沉默不语,此时丞相田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
武帝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有人认为,王恢是代朕受过?”
群臣皆露出吃惊之色。
“先帝早已说过‘安边境,立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而朕选择王恢为将屯将军,被证明是一错误,朕决心改正这一错误。”
说完武帝提起朱笔在张汤的奏折上题下“准奏”二字。
“马邑之围标志着我们与匈奴已弃绝‘和亲’,匈汉战事不可避免,今后凡‘畏敌不进者’,无论是谁,居何位置,均参照王恢一案,愈是位居高官重权者,愈是要杀无赦!”
皇帝的声音在整个殿堂上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