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要跟爷爷计较,人老了,一辈子都这样过来了。今天主要怪我,我的说话方式太直接了。”
送走齐奇,我本想再去姑姑家,可怕爷爷看着我生气,就一个人回了家。直到天黑,爸爸才从姑姑家回来了。我做晚饭给爸爸吃,而我自己,早没有食欲了。
“怎么办呢?爸爸,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所以我得提醒你,你去日本的事,不能跟爷爷说实话,最好瞒着他。”
“我的终身大事,怎么可以跟做贼似的?”我说,“我需要得到全家人的祝福,爷爷是最重要的,我必须跟他坦白,争取他的体谅和支持。”
“他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请你帮助我,去说服他。”我说,“他是你的爹,他最疼你,你会有办法的。”
“好了,别哭了,给我时间,我试试看。”
我哭了吗?从小到大,我的眼泪在爸爸面前是行之有效的武器,屡试不爽。我得承认,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他做了一辈子知识分子,知书达理,对我的爱超过了一切,为了我可以做出任何牺牲,毫不夸张地说包括他的生命。我完全能够感受得到他内心的不舍。可是他,竟也没说一个不字。
我又悄悄地返回机场。静静地等待着爸爸的回音。我满心期待。虽然爷爷十分固执,但我相信他对我的爱,比起爸爸只多不少。相信他最终会像爸爸一样理解我的选择,相信爸爸和他的谈话会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就算爷爷在这件事上保持中立,我也会感到欣慰。
春暖花开的日子,齐奇精心侍养在宿舍的牡丹居然也怒放了。这简直是奇迹,这种花是很难养活的。能在室内的花盆里养出如此艳丽的花朵,的确不易。在这个美丽的季节,齐奇在他的房间里为我过二十一周岁生日。他提前去市里订了蛋糕,买了红酒和水果,还请三个学员来为我祝贺。齐奇还请了王立辉,特意让王立辉带来了他的三个学员一块热闹热闹。当然,江涛也来了,他坐在角落,一句话也不说,自始至终没敢与我对视一眼。凭着王立辉待他的亲切态度,凭着观察和第六感,可以断定那件不愉快的事已成为历史。而且,王立辉毫不知情。
在欢乐热闹的氛围中,在他们轮番祝福中,在悦耳的背景音乐中,我闭上眼睛吹熄了二十一支红蜡烛。红酒的滋味异常美妙,那晚,我微微地醉了。
终于等来爸爸的回音。爸打电话让我回去,说爷爷要跟我谈话。齐奇要陪我回家,我拒绝了他。我告诉他,等一切成熟,再回不迟。
我与爸爸一起到姑姑家去见爷爷。然而,预想中的“谈话”却根本无法进行。我将齐奇准备的厚厚一摞关于中日交好的报纸资料,拿出来给爷爷看。谁知他接过去,刷刷地就给撕掉了。爷爷又一次唾沫四溅地痛陈家史。诉说奶奶如何受辱含恨离世,控诉他的战友如何被抓去当日本新兵练枪的活靶子。说日本人如何拿中国百姓做活体试验,把人冻僵再暖活,暖活再冻僵,最后直接投入炼人炉。说他的右小腿几十年来在阴雨天如何疼痛,都是因为肉里留下了日本兵的弹片。说爸爸如果不被踩碎三根手指头,当年一定会一把抓住妈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妈妈滚落悬崖……如果……那么多的如果……终于,他总结一句:日本人都是畜生。不,没有人性,连畜生都不如。如果有可能,他想把那群畜生亲手撕碎,腌成咸肉去喂猪。爷爷气得胡子直抖,指着我大骂:“你要敢嫁给狗日的日本鬼子,我非把你剁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