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老见不到他,打手机找他,他总是说忙。”杏子说道,难过得差点哭出来。
“也许他真的忙,你别怪他,也别太难过。”杜鹃安慰着杏子。“要不,我有空常来陪你。”
“你是怎么病的,方石不知道吗?”杜鹃问。
“我……哦,不,我没什么大病。”杏子怕露馅,只好撒谎说,“可能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平时喝酒多了,胃不舒服。”
杏子的话,一点也不引起杜鹃猜疑,女孩家不会像女人那样敏感,自然不会往那样的事去想。是胃不好,胃不好才引起呕吐的,杜鹃听了也十分肯定是酒惹的祸。
“那你就不要喝太多酒了,太伤身体了。”杜鹃责怪杏子说。
“不舒服就不要去‘乐逍遥’了吧!”
“这几天我就没去。”
杜鹃说要欧维也过来吃饭,杏子连忙让杜鹃不要叫,她很机灵地找借口:“今天就让我们姐妹俩说说女儿经吧。”
杏子在犹豫该不该把自己的事情告诉杜鹃,但最后她还是没敢说出来。
4
火辣辣的周末能做些什么呢?外面如火炉似的,但也不能整天关在房子里闷着。杜鹃思量着哪儿可以去。欧维虽然生意上的活动也多,但是他却不敢对杜鹃掉以轻心,怕美人飞了。为了能尽快娶得美人归,他总会花费些心思讨杜鹃欢心。天气热了,他想带杜鹃去小渔镇的‘黑鹤山自然保护区’去避暑,到清溪飞瀑里嬉水,到幽林雅亭里谈情说爱。
杜鹃想约上杏子也去散散心,杏子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想去。杏子不去了,杜鹃就不想去太远的地方玩了,她想早点回来看看杏子,陪她聊聊天,解解闷。欧维只好陪杜鹃到离小镇只有五、六公里的梅花村水坝玩水,这样就能省掉了行程上所浪费的时间。
杜鹃闲暇时最喜欢游山玩水。从小到大她足遍了小镇里的各个村庄的山山水水。童年、少年的幸福快乐有一半归功于小镇的山山水水。而这梅花村的山水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因为她的外婆就是这里人。过去,外婆在的时候她就经常和同学们来这里玩。这村子清新静逸,山环水绕。村子前的小河水清清浅浅的。水中的小洲上长满了芦苇和蒲草。两岸的老树苍劲繁茂,树下绿草如茵。她曾经快活地和伙伴们在这里嬉水、捡螺、岸上野炊、拾卵石。如今她不爱玩这些了,她和欧维也不会在这不过膝盖水的河里玩。水太浅了,就不能尽兴。
他们选择了村头的水坝。水坝的水很深,会游泳的人能畅游自如。水坝临山而建,石山孤峰突起,山上花木繁盛,老滕缠树。水坝下游的河面上,一座饱经岁月洗礼的钢筋水泥桥高高地凌空飞架。桥两端的老榕树,一树成林,遮盖了整个桥身。桥底下的小洲里水草肥美,野花幽香。这里的确是个休闲避暑的好地方。
杜鹃穿着件色彩鲜艳的连身泳衣,胸前扎一个蝴蝶结。下摆的裙褶能遮到大腿。在这地方里游泳,谁都不会笑她穿得太保守。杜鹃没有下水,她好像已经没有雅兴游水了,也许是因为杏子不能来吧。她坐在堤坝上把两只脚伸进水里,不停地拍击着,雪白晶莹的水花四溅。
欧维光着上身,在水里游了一会儿又游回杜鹃旁边坐一会。他胖得只能游一会儿歇一会儿,这也正好能跟杜鹃说说话。
杜鹃看着欧维滚圆的身子在水中扑腾,手脚比划,她忍不住笑着说:“你这身材也能游水?”
“怎么不能游,不就是胖了点吗?”
说完,两人都哈哈嘻嘻地笑起来。
欧维是乐观主义者。他胖,他从来没有因这个而烦恼,尽管他还是个未结婚的大男孩。对他来说,男人的外表远比不上口袋里的钱重要。他不稀罕是什么美男子,有钱就是牛大的本事。
“我上学的时候,班上的男孩子算我游泳最棒。”
“是吗?”杜鹃侧着头看着他问:“你以前也是瘦瘦的吗?”
“是啊,我以前很瘦,能在水里自如地游来游去,像条鱼。侧身,翻跟斗,仰浮,沉鱼,我样样都会。”欧维一脸得意地说。
杜鹃轻轻“哦”一声表示出她很佩服他。然而,她的脸上徒然掠过一丝忧伤的神色。她想起夏洋来了,夏洋那高瘦的身体也能娴熟地在水中做出各种花样动作。
“杏子病了好几天,方石没来看过她。”杜鹃把话说到杏子和方石两个人身上了,“我们来的时候也叫过杏子,她说不舒服不出来玩了。”
“是真病了吗?她现在不稀罕到我那上班了。”
“什么真病假病的,生病有什么好装?”杜鹃很不高兴地说,因为她觉得欧维对朋友不够真诚。
“我看她是得了相思病。”欧维轻率地说。
杜鹃赶紧问:“方石没打过电话给你吗?他怎么忙成这呢?”
“他打电话给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靓女。”
杜鹃听了欧维的话,很讨厌,脸上显出愠色。
“你们是朋友啊!”杜鹃叫道。
“朋友嘛?他是我们‘乐逍遥’的常客。他现在不来光顾了,我能把他请来吗?”说完,欧维又跳进水中。
然后在水中大声说:“他有钱,爱往哪儿花就往哪儿花。他不来‘乐逍遥’了,那准是到别的地方去泡妞了。”
杜鹃心里怒火了,怎么男人们就没个正经。欧维的话让她生气地抓起一块小石块就往水里扔。欧维反而乐得钻进水里游走了。
其时的杜鹃心里已经是七上八下了,方石会不会真的另有女朋友了?她哪有心思再玩,吵着要回去。
回来后,杜鹃马上去找杏子,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了解方石是否另有新欢。一见到杏子,杜鹃没罗嗦别的,辟头就问方石来过没有,打过电话来了吗?杏子告诉她,方石打过电话来,还说忙完这几天就回来。杜鹃听了总算放心了,还好,方石依然关心着杏子。
“你没有告诉他你病了吗?”杜鹃觉得有必要这样问杏子,杏子也应该告诉方石。
“哦,我想没必要。”杏子用手理理头发,振作起来。
“你现在的脸色好多了。”
杏子勉强笑了笑。确实是好多了,这几天杏子少吐了,休息得好,人也精神了。只是杜鹃还不知道杏子将有一段漫长的时间漂亮不起来。谁说怀孕的女人是最漂亮的,哄人的话,哄女人生孩子的鬼话,简直是讽刺。杏子在诅咒发明这句话的人。
“鹃儿,我想结婚了。你看紫云现在多幸福。”杏子说。她忍不住跟杜鹃说心事。
“那方石呢?他也这样想吗?”
“我不知道,他老是说忙,说不要急。”
杜鹃知道那是在逃避。她问:“你到过他老家那边吗?他家里有些什么人?”
话说了出口,杜鹃觉得自己问了些不该问的问题。她还想问他家里人喜欢你吗,可是刚想问就觉得自己老套死了,很傻的一个问题。结婚不就是两个人的事吗?但是实际上又不是这样,有些事情让你不得不去多虑。
杏子对方石家里边的情况知之甚少,她所知道的仅仅是方石口中提到过的那点。杏子说:“他家里有父母,有大哥大嫂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不过,他很少提起他们。我是想找时间去见一下他的家人,但他忙,一直都没有回去。”
“他也不小了,怎么说到结婚还那么拖沓,那么漫不经心呢?”杜鹃有点不解地说。
“像他这样的生意人一般都这样的岁数还不结婚,欧维不也一样吗。”
“可是欧维就很想结婚,只是我……”杜鹃抢着说。
哎,这两对情侣各有各的苦衷。
杜鹃不急于结婚,阿妈只能忧心。她担心女儿一个人生活懒于照顾自己的胃,随便拿方便面充饥。杜鹃平时只顾上班、恋爱、会朋友,她没有家庭主妇的那种细心和勤劳。一个人的生活,家自然不像家。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多了,上面还粘满了死蚊子和死飞蛾。厨房里,吃过的碗筷浸泡着满满的一盘子,上面漂着油迹,发出微微的酸臭味。垃圾桶里堆满了,幼虫在里面生长。书和报纸在哪儿看就扔哪儿。开水壶里没有开水。阿妈偶尔会回来替杜鹃收拾房子,这就够她操心了。
阿妈总为一个人生活的女儿操心。而春红偏偏爱作事,总在阿妈面前说些假设的话,让这个做妈的确实担忧自己的女儿,阿妈也不得不在杜鹃面前罗嗦。杜鹃知道阿妈的担心,只能说几句让她放心的话。
其实,杜鹃是害怕将来的家庭、孩子会给她带来许多麻烦,在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时,她不想急于做没把握的事情。既然心理上没准备好,那就让一切来晚些。想到以后,她就会有种诚惶诚恐的感觉,她对什么事情都不像过去那样自信了。过去她总觉得日子过得飞快,将来会很美好的。而如今,她对生活,特别是对往后的生活总抱着疑虑。她在自问:“就这样过了吗?不这样过还能怎样呢?”她确实无法改变一切,可悲的是她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可能出现的波折。将来会比现在幸福吗?会不会像初恋那样惨遭横祸。时间本如白驹过隙,该远去的伤痛本来很快逝如流水。然而,它偏难以越过,如秒针在密密麻麻的小格里一格一格的小跳前进。万念俱灰也只能一点一点地拨云见月。虽然那痛苦已不再无条件反射,即使在某个特定的情况下,也只会倏地浮现后迅速无痕迹。但是它还会影响杜鹃对目前这段感情的忧虑。
杜鹃是一个矛盾体。有时,她宁可没有爱情,没有婚姻,但实际上她又依赖感情。她害怕婚姻,同时又希望结婚像完成一件事情一样去做完它。可是结婚不只是做完了就可以,它的完成仅仅是个新的开端,是人生的另一个起点。婚后将是一个长跑,这过程是一个需要背负着各种各样的责任和压力的的艰难跋涉。累了,不能死;怒了,不能弃。你必须从脆弱学会坚强,从浮躁学会忍耐。
结婚,不结婚。杜鹃在犹豫不决中煎熬着,最后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说:“等杏子结婚了,我再结婚。她比我还大两个月呢。”
欧维打趣说:“如果杏子不结婚,那你还嫁人吗?”
“她才不会呢,她天天都在逼着方石结婚。”
“我也天天逼着你结婚呀,那你为什么不答应?”
“那可不一样,方石和杏子不已经安了家了吗?他们一定会很快就结婚的。”
“不一定,方石不一定会跟杏子结婚的。”欧维几乎用一样肯定的语气说。
“为什么?”杜鹃问,她觉得不可能的。
“哦,不知道。”欧维像是有什么需要隐瞒。
但是杜鹃仍然相信杏子和方石很快就会结婚了。杏子跟方石结婚后,她和紫云一样就会得到她想要的生活。而自己呢?杜鹃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想过一种怎样的生活。以前,她是单纯地希望能有工作,有寄托,有追求,能跳舞,跟心爱的人诗意地栖居。可是仅有这些就可生活一辈子吗?就让她梦想成真吗?这些是实际的生活吗?空中楼阁!只有跟欧维在一起才是实实在在的,得有钱,得花钱。物质远远凌驾精神之上。别人的话是对的,嫁得好,命就好。杜鹃如今认同这个事实,却仍在嘲讽和鄙视它。
5
中年丧偶是最惨,杜鹃阿妈就受尽其苦。绝望与尴尬折磨她。一个女人个这样的日子实在是难。毕竟小镇的人思想是绝对的保守的。如今她与夏老的银婚表面上看起来很幸福很风光。不过她已经不去想太多了,这选择是好是坏都已注定。夏家里的事情她也不全知道,如今有些事虽不想知,可是这当奶奶的必须多个心眼,多份操心。
春红的为人很精明,她的一副势利的嘴脸有时真叫人可怕。她是什么话都说,全不经大脑,口直心快。夏家里多了一个春红想要天下太平不容易啊!女人就是小气,女人就是爱搞风搞雨。这话是说春红一点也不过分。自从她嫁进夏家来,夏家里大大小小的一些磕磕碰碰,几乎全是她一人掀起的风波。
夏老晚年孤独,春红担心他饥不择食,要是娶了个不中用的,又或者拖儿带女的,夏家以后的日子也别想好过。最好有办法能够让夏孤独终老,可是这是防不了的事。冰雪的那次是捣乱了,但是要是还有下有次来不及呢。后来知道老爷子对杜鹃阿妈有意思,就干脆快马加鞭的让他们结合算了,没有人的条件会不她好。可是春红依然担心老爷子这个老糊涂,把夏家的财产都给了她。要知道老爷子几十年的生意积储也不少,还有夏家这幢老房子在这年代已经有钱也难买了。哎,这真叫她朝思暮想,茶饭不香。不知老爷子会怎样分这些财产呢,春红真的急于探知。可是现在老爷子好好地在世,又怎么去了解这个内情。这杜鹃妈看来还不是有心机的人,她嫁夏家不仅只是寂寞难耐吧,她也许就是冲着夏家的财产而来的。哼,看人不能光看嘴脸,谁知她心里是不是装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她又不是傻瓜,只有傻瓜才嫌钱脏。
不说老爷子以后的遗产如何处理,就是现在也不多能沾他的便宜。二嫂阿莲一家住在那边,就是有好处,她都沾了。春红也不想吃亏,于是,她经常携小孩子到老爷子里,能吃的就吃,能拿的就拿。不过这些都是些小零碎,糖果饼干水果都是买来吃的,有人来了拿出来招呼人也是应该的。而且小孩子们小不懂事,来到了就随便翻箱倒柜也难免。对于这,新奶奶也不怎么在心。只是让她不好受的是许多时候春红带着孩子来了就在这里吃饭,有时过来前连招呼也不打,来到刚好就碰上吃饭的时间,饭不够吃就吃粥来填肚子,她看到孩子们不饱,心一软也只好再进厨房一遍。春红却笑着说:“够了,够了,小孩子嘛整天吃零食的肚子不饿。”要是春红带点菜过来也是很划算的一点小菜,这女人最让人讨厌。可是她嘴巴却又是那么回说,对着新奶奶前奶奶呀后奶奶呀,叫新奶奶想生气也气不起来。
杜鹃阿妈梅开二度嫁进夏家虽不算久,但是叫做有生嫂的这日子比叫顺风嫂时的二十几年看的世事还多,还得多看人脸,观人心。不过没进夏家门都知道夏家不是一汪静水了,有生嫂也早有了准备。早就听过冰雪那事是春红搞的鬼。这个女人就是这么狠。如今,有生嫂也比以前圆滑多了,她也懂人嘴脸了。每次春红到来她都似是欢迎,实际上她的心里杂咒骂春红。她有时笑吟吟地送走春红那窝孩子们,一转过身去她就板起脸。至于春红她知道新奶奶也不怎么喜欢她过来打扰,反正她不给脸色自己看也懒得管她,这是老爷子家又不是她的。
这两个女人在夏家还可以相安无事。
有生嫂每天都照常去粮所上班,依然是早早的。只是现在要走一段街道,然后进了粮所大门才到办公室。
现在干起活,她依然很负责,却什么都比以前轻松了。她心里的压力没有了。她如今上班是为了等退休,过去她是为了那点儿工资,所以日子曾经过得很艰难,每个月她都盼望着早点拿到工资。
如今她不会再为那带儿工资而操心了,她去工作像是为了打发日子。要是突然不工作她可能闷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