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赶紧约老莫和琪琪出来,我打着电筒,拿着观片器逐张研究他们的片子,想要看清那女孩子的长相。
谁知老莫那天装的是一只广角镜头,所以他拍的是场面,跳舞的女孩子面孔只一粒花生米大,他还得意地说:“我就是要这种效果。”
而琪琪实在是旁门左道的高手,她拍的尽是旁人的面孔和表情,那女孩子只得一点手脚胳膊腿。她说:“《陌上桑》里就是这样描写秦罗敷的美丽――从旁人的眼睛里。”
不得要领,我颓然放下。两套片子真的不坏,拿去给都市画报之类的编辑,人家肯定如获至宝。不过我和他们的路数不同,我拍的片子比较规矩也比较好看,我只是强调那女孩子的身形和姿态是何等的妙曼撩人,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有多美。
“非现实,”琪琪这样评价我的照片,“我一直想说来着,你拍的片子都有点非现实的感觉,好像刻意营造出来的境界一样。”
“这样的片子当然比较对大众的胃口,也比较讨巧,但总让人觉得有点欠缺。比如你上回拍的那套婚纱,是很好没错,可我总觉得如果那女孩子回过头来,脸上会是一片空白。”老莫“妇唱夫随”,和他老婆一起抨击我的作品。
当然他们说的是事实,果然是好朋友,不是酒肉朋友。我借他们的眼睛审视自己的照片,美则美矣,的确缺了点什么。酒吧的环境和人群只是一片昏黄模糊的背景,白衣黑裤跳舞的女子仿佛是另一张照片上拓印过来的,透着淡淡的温润的光晕,虽然清晰,可似乎并不真的存在。
就在这个时候,那穿着婚纱的女孩子抬起头来的一个瞬间,在我眼前闪现了一下。我清晰地看见她的脸,依稀有几分眼熟,让我大吃一惊。但只一会儿,再想的时候,就看不清了。
老莫见我发呆,以为我受了打击,赶紧又说:“我是有一句说一句,你那些好的地方还用我说吗?”
我问他:“以非现实的境界为追求目标,真的要不得吗?”
他被我问到,过了一会儿,才说:“风格这种东西,很难有高下之分,只是看谁在自己的领域里做得更绝。拍北极光和拍非洲难民,说不清哪个更有意义,不过我是倾向后者的。”
我心里说才怪,难民营里又没有内衣秀。
琪琪笑吟吟地加注解:“就像有的人以拯救万民为己任,有的人一辈子只寻找一个爱人。”
老莫不放过这个机会,诞着脸问:“你呢?你是哪一种?”
琪琪完全知道男人要听什么,温顺地说:“我是后一种,而且我已经找到了。”
虽然琪琪和老莫一直是我心目中的神仙眷属,但那一会儿我暗暗发誓,将来我就算找到一个天仙,也要在人前和她相敬如宾,断不像这两口子这么肉麻。
猛灌一大口啤酒,我突然开始对他们俩推心置腹。我说:“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刚开摄影课,我和睡在上铺的兄弟共用一部相机。”
老莫说:“看来哪天非去阿非利加不可,不然总被你们看扁了。”
琪琪说:“你敢不带我去,我拿平底锅把你砸成一个球。”
我说:“当时系里每个月发两卷黑白胶卷,我以拍完为限,并不特别有感觉。直到有一年元旦的时候。”
老莫说:“拍内衣拍久了,人家就以为你只会拍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