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幼细的爪子小心地扣住我的衣服,我伸出手轻轻抚摩它凌乱的羽毛,它侧过小脑袋看着我,“棋子,棋子。”我低声叫着,它没有理睬,只顾着顺我的手臂跳上跳下。
他变成了鸟,而且变成一只普通的鸟,再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不是只流逝了一点点时间吗,闭起眼睛是多长的等候呢,为什么我睁开眼睛,白三就永远离开了我,你也变成这副样子,我握一握拳,没有答案,也不会有答案,除非你再变回人型,亲口来告诉我。
我将它收拢在掌心,它不安分地挣扎着,瞪圆眼睛,我按住它,没舍得用大力气,柔声哄着它:“棋子乖,棋子留在姐姐身边好吗?不要离开,不能再离开了。”眼泪把它的羽都打湿了,原来精灵的双眼失去精光,它与停留在树梢的小鸟已经没有任何不同了。
可他依旧是我的弟弟,在小村庄里,是他陪着我度过一天天寂寞的日子,是他照顾伤重行动不便的我,是他为我哭了一次又一次,耳边尚留着他与白三在小院子里嬉闹吵嘴的朗朗声音,不过一天,我的世界恢复成寂静一片,只有欲落不足一滴的湿意,心里茫茫然压下去的孤寂惶然叫嚣着抓住自己,那是无边无界,无始无终不知所归的寂寞,却在低头时,对上空空如也的手,觉得毫无着落。!
我捧着它,看着它,它不自觉得顾着自己玩耍,手搁到它的羽绒间,感觉到起伏的温热羽毛下脉动的节律,略略安神,只要活着,总有能将他恢复的一天。
“容姑娘,容姑娘。”王婶婶又折了回来,“找到你弟弟没有?”
我顿了顿,摇摇头,神色黯然。
她安慰我:“人是好好在的,大伙都看见了,没准是有什么急事情走开了。”
我听着她的劝,呆呆地跟着点头。
她将手中一个小小的坛子递给我,我顺手接过来,黑色的陶土,分量极轻,有些许纷纷扬扬,闪耀着晶莹白色的的粉末沾在坛口,心头大震,已经知道这是什么,险些抓不住,又立刻紧紧搂住:“这可是白三的?”
“虽然还没有过门,我想姑娘留个念想也好。”王婶婶抽出帕子嘤嘤又哭起来。
我抬手抹了抹眼角,干燥地吓了自己一跳,这么快就哭干了吗?还是它倒灌进来,顺着心脏,顺着血液流满我的身体,整个空荡荡的躯干中充满咸咸湿湿的眼泪。
整理一下衣裙对着王婶婶恭敬地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她慌忙地来扶我:“这是做什么,姑娘折杀老妇人了。”
“在乞巧村这许多日子,多谢王婶婶对我们姐弟的照顾,这头应该磕的,棋子不在,我替他再多磕三个。”肌肤碰到潮湿泥泞的土地,沾满这尘世间的悲伤,心和记忆也落回原处。
王婶婶了然地扶起我:“姑娘可是要离开了?”
白三离开的时候叮嘱我回到来的地方去,他们都比我看得开想得远,反而是我一直愚笨了,如果我不是一心守着那份伤痛,不愿意解开心结,打开封印,可能他就不会死,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紧紧怀中的坛子,将棋子用丝绳缚在手腕上,带着你来的,我也将带你回去。
白水潭真是一处奇葩,洪水刚过,又恢复成碧清一汪,那水不见增也不见少,幽幽的,冷冷清清的颜色,如同深邃无边的带泪的眼。
这便是当年娘亲带着爹爹来过的印记,这水下通道能否带我回家。
回首,灿然一笑,理了理鬓发,笔直跃入水中,巨大冲力下,整个人往潭底一直沉下去,左手捏诀打开了避水罩,周身被透明的气诀笼罩着,许久没有动用灵力,功力都没有浅淡,一丝水都钻不进来,这潭水深得竟是不见底,棋子扑腾了几次,脚被我束缚住,始终脱不开身。
“旗子,姐姐带你回家,你不要害怕,这水近不得我们。”怀中抱的依旧是那个坛子,白三,我带着你的尸骨背井离乡,你可会怪我,你的家人可会怪我,可我们许诺过,过了那一坎,再不分离的,你真的想,没了你的我,一个人,就这么留存吗?你想……你真的想么……我带你回我自小住的地方,如果哪日你入梦来,唇边依旧是那抹温柔的笑意吗?
脚底白光隐隐,已经落了多少距离了,我抬头看上面,水纹晃动,深深如墨再看不到乞巧村的风景。
扩大的张力似一张大网阻止着我下沉的走势,是为了防止有人误闯布下的结界吧,我并双指抹过额头,在唇上一点,低喝道:“破。”一双白龙破空而出,无形地穿出避水罩,盘旋游翔,然后象流矢一样疾降而下,向那结界直插进去,龙身与结界摩擦发出猛烈的声响,惊得棋子叽吱乱叫。
我索性将它收到衣袖中:“棋子莫怕,一会就好。”
避水罩周围杨花般片片飘扬,刹是好看,却是被结界剥离下来的半透明龙鳞,我苦笑一下,恐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就能过去的。
收了白龙回来,胸前灵光大现,月情轮呼啸而出,披荆斩棘激出一串火花,留下一条黑色的突兀深痕,蜿蜒出一道新的空间,我连忙催动避水罩向着那方向而去。
水中突然飘来新鲜的荷香,沁人心脾。我愣了一楞,眼前骤然大亮,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懂得叶子,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粉色莲花,月情轮到处叶子与花之间一丝丝颤动,象闪电般,瞬时穿过整片水面,凝碧的波痕中,我探出了头。
收起避水罩,我双足踏上一片硕大的荷叶,灿烂的阳光刺得我双目绚烂,下意识地抬手挡一挡。
“小颜。”声音不稳得直打颤。
我缓缓放下手,痴痴望他良久,平静地简直叫自己都不敢相信,轻轻地应道:“碧,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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