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德望后来跟他们班一个广东的女孩子好上了。那个广东女孩子是广东潮州人,叫于爱琴,听起来好像很喜欢某种乐器,比如小提琴,其实不是。于爱琴并不漂亮,黑,而且个子不高,腰细,屁股翘,两个颧骨突出,额头隆起,这样就显得眼睛很凹,看上去有点像越南电影《畛姑娘的深林》里面的那个越南姑娘,眼光有神,待人总是一张笑脸,因此蛮讨人喜欢的。
牛德望跟于爱琴两个的事好像还是女方主动的。首先是因为她听说牛德望是“延安人民公社”来的,因此就非常羡慕,觉得延安来的应当非常了不起。于爱琴比他们小一轮,没有赶上大串联,听说过延安,主要是在歌里面听过,知道“滚滚延河水巍巍宝塔山”,但是没有去过,她有一次问同学,怎么延安是在四川呀?一时间被班上同学传为笑话。但是大家并没有因此而看不起于爱琴,反而还觉得她蛮好玩的。其实女人一旦犯傻气都让人觉得蛮好玩的。中国古代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话虽然偏激,但不能说一点道理没有。像这样犯傻气的女人至少让人放心,让人觉得她不会有什么坏心眼,甚至觉得她蛮善良,女人一旦善良了,能不可爱吗。其次是于爱琴非常崇拜牛德望,觉得牛德望既当过解放军,又在农村当那么多年的基层领导,真了不起。在这种好奇与崇拜的双重作用下,女孩就主动与牛德望接近,比如谈心,要求进步,比如给饭票,说自己反正也吃不了,再后来干脆两个人饭票合起来吃,理由是她喜欢吃瘦肉,而牛德望喜欢吃肥肉,两个人合起来吃不浪费。等到他们俩合起来吃饭的时候,想不好都不行了。但是在毕业的时候,他们的爱情却经历了严峻的考验。
他们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批工农兵学员,他们进来的时候,毛主席他老人家还健在,“四人帮”还没有倒台,他们那时候是中国当时最耀眼的人,是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凯歌声中踏进大学的,他们不但上大学,而且还要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等到他们毕业的时候,中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尤其是教育战线,变化最明显,一个“考”字拉开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序幕。高考制度的恢复,振奋了全国人民,涉及到千家万户,是粉碎“四人帮”之后改革效果最明显的举动,其作用丝毫不亚于后来的“包”字。事实上,项茹梅、牛德望、于爱琴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毕业,欧阳健他们这批通过高考的新一代大学生已经踏进校门。各个学校发生新老学生闹矛盾甚至打架的事情并不少见。比如在当时重庆钢铁学院的学生食堂,排队的时候有学生插队,于是新同学就写出一个类似大字报的东西贴在食堂里面,说他们来了之后看见了一个与高等学府极不相称的现象云云,老学员一看,不愿意了,马上就写出另外一个东西,说在这些吃饭不排队的人当中,居然发现不少陌生而肮脏的面孔,等等。好在他们之间的矛盾并没有扩大,因为老同学很快就毕业离校了。
老学员在毕业的时候遇到了相当大的麻烦,因为他们这批学员进来的时候说好是“社来社去”的,但是等到他们毕业的时候,“社来社去”已经是一个需要纠正甚至遭受批判的东西了,那么他们这些人到底往哪里分配呢?说实话,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国家当时对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并没有统一的明确的政策。当时国家百废待兴,要处理的问题太多了。于是,各地方在这个问题上就有了不同的解决方式。一种方式认为这批工农兵学员是当年毛主席搞的,既然是毛主席搞的,能不动最好就不要动,那时候有一句话,叫做“照过去方针办”,甚至还有一些领导公开说他对“红卫兵”和“工农兵”都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在一些地方产生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一方面是招生制度和教育制度的彻底改革,另一方面工农兵学员仍然还要社来社去。学员本人当然不愿意社来社去,个别地方甚至发生了集体请愿的事件。最后,大多数地方采取了比较妥协的方法,就是改“社来社去”为“哪来哪去”,并且对这个“哪”字做适当地延伸。以项茹梅和牛德望为例,他们都来自大巴山区的延安人民公社,按说他们都应当回到大巴山区,但是只要将“哪”再往前面延伸一点点,回大巴山区的只能是牛德望,而项茹梅在来大巴山区之前是从重庆“来”的,所以这时候就应当再“回到”重庆。
牛德望们震怒了。据说他们临走的时候大骂社会,大骂学校,大骂项茹梅他们这些原本就是来自城市的同学,说这些同学利用了农村的同学,当他们自己能够留在城市之后,马上就抛弃了这些农村的同学。就像大家一起挤公共汽车,前面的人一旦自己已经挤上去了,马上就回过头来踩后面的人。
对于牛德望来说,现实更加残酷,因为按照这个分配方案,他必须回到大巴山区,而于爱琴则要回到广东潮州。所以,牛德望是怀着怨恨离开钢院的,并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跟他们班同学联系,包括项茹梅。
项茹梅后来还跟王思蜀打听过牛德望,据王思蜀说,牛德望大学毕业以后是回到了延安人民公社,并且还带回来一个女的,那个女的长的像越南人,但是心眼特别好,为了牛德望,居然放弃回广东,跟着牛德望来到大巴山区。再后来,王思蜀自己也顶父亲的职回到了重庆,对牛德望的事情也就不清楚了,但是她仍然跟原来的延安公社也就是后来的大弯人民公社保持一定的联系,所以她知道牛德望最后跟着那个女的去了广东。
那个女的当然就是于爱琴。于爱琴现在是牛德望的老婆。于爱琴身材矮小,但是生育能力不弱,本来在四川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到了广东潮州以后,一个孩子实在与周围的环境不协调,于是抓紧时间又连续生了两胎。三个小孩在项茹梅他们看起来已经够吓人的了,但是据说在当地还算是相对落后的,于爱琴的哥哥有六个孩子,妹妹也有四个,如果按照这个比例,她应当再生两个才行。
在于爱琴大量生育的同时,牛德望在拼命赚钱。这也是被逼的,牛德望跟着于爱琴来到广东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拼命赚钱才能获得安全感,只有赚很多钱才能心理平衡。牛德望毕竟上过大学,毕竟当过兵,毕竟当过领导,毕竟见多识广,所以,在赚钱方面他刚开始的时候是于爱琴哥哥的学生,很快就青出于蓝胜于蓝,成了他大舅哥的老师。再后来,深圳建立特区,牛德望来到了深圳,充分利用他的三重关系——潮州人的关系,四川人的关系,战友的关系,很快就成了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当项茹梅在书报亭旁边见到他的时候,牛德望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地产开发公司。
牛德望见到项茹梅后,自然也就等于见到了倪和平和欧阳健,并且与王思蜀韩凯顾大尉他们也建立了电话联系。牛德望现在有钱了,人有钱了之后就喜欢跟过去的老关系相聚,这跟旧社会人发了财之后必须要衣锦还乡的道理差不多。
牛德望知道项茹梅的情况之后,马上表示:自己的公司正好缺一个财务经理,欢迎项茹梅屈就。
项茹梅说:我没有做过会计。
“别瞎说了,”牛德望说,“别的我不知道,数学成绩你当时在我们班最好。”
“那是两码事。”项茹梅说。
“一码事。”牛德望说。
倪和平说:“可以先上班再说,边干边参加培训班,凭你的基础,通过培训拿一个会计证书应该不成问题。”
项茹梅打电话跟王思蜀商量,王思蜀说:如果单从业务能力来说,你通过培训肯定没有问题,但是这里面会不会涉及到一些感情问题我就不好说了。
“那不会,”项茹梅说,“我们都是多大的人了?年轻的时候都没有闹出什么事,现在老了还能闹出那个笑话?”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王思蜀还是有点不放心,打电话给牛德望,探探他的口气。
牛德望说:自己是私营企业,暂时用不着学习国营单位的任人唯贤,在目前的情况下,像财务经理这样的关键岗位,还是任人唯亲利大于弊。请项茹梅当公司财务经理,你们不要以为我是帮她,其实是她帮我,我正好需要一个像项茹梅这样精明可靠的人来担任这个职位。
“公司大了,与银行税务方面的事情少不了,你说我上哪里能找到比项茹梅更合适的人呀?”牛德望说。
王思蜀觉得牛德望讲的非常在理,并且好像与个人感情没有多少关系,既然没有,王思蜀自己就没有必要没话找话。
王思蜀后来还打电话给项茹梅,叫她不要轻易地放弃一个机会,并说她在深圳能够碰到牛德望也算是一个奇迹了,既然是奇迹,就不可能老是发生,碰上了就一定要抓住。当然,她没有忘记提醒项茹梅:这件事情一定要欧阳健支持,如果欧阳健反对,宁可不做。
欧阳健的态度是:随便,不反对,也不支持,无所谓。
牛德望说的对,财务运算过程确实比高炉里面的物理化学过程简单。项茹梅参加的那个财务人员培训班,里面大多数都是高中毕业或职业高中毕业生,项茹梅在里面又有了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但是这一次的鹤立鸡群不是年龄,而是基础知识。老师上课讲的一些公式,其他同学听起来都相当困难,项茹梅不仅能够理解,而且还知道它们的来历,并且知道用数理统计学来推导出来,最后,连讲课的老师都喊她“项老师”。
项茹梅又找回以前的感觉了。每天下班以后在家里忙家务的时候,居然能够边哼着样板戏边做菜。
第一个月开工资,一千,比欧阳健还高了两百。项茹梅不要,板着脸问牛德望是什么意思,是可怜我呀还是讨好我?
牛德望说:我这里财务经理就这个价,不相信你查一下以前的工资表。
项茹梅一查,是那么多。收了。回来的路上,顺便给欧阳健买了一双老人头的皮鞋。牛德望穿的就是这种皮鞋,既然牛德望能穿,自己的老公欧阳健也就能穿。她听说老人头皮鞋不仅结实,关键是穿了凉爽,不出脚汗,不黏脚。欧阳健并不知道鞋子的价格,也没有问,反正老婆买了他就穿。第二天到学校,同事发现了,很很地羡慕了一番,他才知道老人头的价值。回来之后,欧阳健问项茹梅这鞋多少钱,项茹梅说八百。
“八百?”欧阳健说,“你疯了?”
“你吼什么?”项茹梅说,“也不是你的钱。”
“谁的钱也不行。”欧阳健说,“再说什么你的钱我的钱?我们俩分家了?”
最后,欧阳健问项茹梅:你领工资了?
“是啊,”项茹梅说,“要不然靠你那点工资还敢穿老人头?”
“多少?”欧阳健问。
“什么多少?”项茹梅装糊涂。项茹梅一直等着欧阳健问,但是他一直都没有问。欧阳健一直都没有问,项茹梅自己就不好意思说。一是怕欧阳健说的显摆,二是这工资是牛德望给开的,既然是牛德望给开的,项茹梅就总觉得多少有点别扭,所以如果欧阳健不问,项茹梅就不好说,现在欧阳健问了,她好像还是不想说,仿佛这钱不是她的工资,而是牛德望给她的小费。
“我问你的工资多少。”欧阳健说。
“财务经理的工资是每月一千。”项茹梅说。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罗嗦。为什么要罗嗦呢?是心虚?有什么可心虚的?以前的财务经理不也是每月一千吗?
“这么多?”欧阳健问。
在欧阳健看起来确实是多了一点。欧阳健是正经的大学本科毕业,有一个在深圳也是令人羡慕的教师职业,每月工资才八百,他以为项茹梅的工资应该是五百左右比较合理,现在突然知道有一千,比自己都高了两百,于是心里面就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但是没有再说什么,他不想让项茹梅认为自己小气,事实上他也完全用不着小气,别的不敢保证,项茹梅对他的感情他是敢保证的,别的人他不敢说,牛德望他敢说,项茹梅再怎么着也不会看得上牛德望。项茹梅要是看得上牛德望,在延安公社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看上?在重庆钢铁学院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看上?现在的牛德望与以前的那个牛德望有什么区别?有钱了是不是?项茹梅是那种把钱看的比感情重的人吗?项茹梅是那种势利的人吗?如果是,那么当初在延安公社的时候,牛德望不是比现在还威风吗?
第二天到学校,欧阳健假装无意地问同事:如今外面一个房地产公司的财务经理工资应该是多少?
同事们不知道他问这个话的用意,欧阳健并没有跟同事说过自己老婆工作的事情,所以几个同事就这个问题议论了半天,最后的结论是:大约一千二百元。并且为此发了半天牢骚,说一个教师的工资比社会上一个财务经理还要低,太不合理了。
同事们发牢骚,欧阳健还暗暗高兴,因为牛德望并没有对项茹梅特别关照。
第三章感觉好极了
14
牛德望给项茹梅一千元的工资确实是没有什么特别关照。牛德望在潮州人的堆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学的比潮州人还潮州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小气,什么时候该大方。不要说是对于项茹梅,就是换上一个其他人,只要他担任牛德望公司的财务经理,牛德望就绝不会对他小气。在牛德望看来,他是公司一把手,财务经理其实就是二把手,至于其他的人,包括他手下的两名副总,在牛德望心目中并没有比财务经理更重要。做企业做什么?不就是赚钱嘛。牛德望认为公司的一切活动最终都要落实到财务上。
财务经理的岗位确实至关重要。别的不说,每个月光是合理避税和减少财务费用这一块,财务经理只要肯动脑筋,做事上心,节约的钱就不止他工资的十倍。这就是中国当时的特色,避税还能合法合理,比如将把公司的利润做成资本的升值,这样企业的利润这一块就非常小,利润小了税就少了,而企业的资本增长就非常快,企业的规模迅速扩大。再比如财务费用,主要构成是银行利息,财务经理如果肯动脑筋,在什么时候先冲抵哪一笔帐,还钱的时候要避免出现日期零头,并且正好赶在押尾的那天,就能够将利息降到最低,还有诸如信用卡半个月免息透支等等,应用的好就能够节省一大批财务费用,并且能够应付企业短期支付,而支付能力是企业保持活力和显示公司实力的最重要的标志。在项茹梅的建议下,牛德望后来搞了几十个香港和深圳的信用卡,一次可以免息短期透资几百万,而且只要按期补帐,不但可以反复使用,而且还能确立良好的银行信誉。这种两性循环的建立不能靠老板自己操心,必须有一个愿意并且能够为他操心的财务经理,而项茹梅就是牛德望的最佳财务经理人选。
牛德望当初执意要请项茹梅来担任财务经理,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为了帮一把项茹梅,但是从根本上说还是牛德望对项茹梅信任,包括对她人品和性格的认可。牛德望知道,项茹梅要不然就不做,只要做了,她一定就会很上心,不用老板操心的,她肯定就能自觉地把事情做到最好。当初上大学的时候,他们班的基础良莠不齐,有些同学即使不是推荐,后来通过高考也能够上大学,说不定还能考上更好的大学,而有些同学,比如项茹梅,本来就是初中的底子,基础就差许多,但是在他们毕业的时候,项茹梅在班上的学习成绩居然达到了中上等。特别是数学,老师知道这批同学中相当一部分基础较差,所以事实上是从高中的对数和三角函数开始的,对别的同学来说是复习,对项茹梅来说是新学,但是说来奇怪,后来在学习微积分的时候,老师发现项茹梅的三角函数比其他同学还扎实。这就是项茹梅。关于项茹梅的这一段历史,倪和平和王思蜀都不知道,甚至于欧阳健也不清楚,但是牛德望知道。所以牛德望觉得,人与人之间做事情的能力差别是客观存在的,但是这个差别并不大,其实有时候只相差那么一点点,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做事态度相差却非常大,并且这种做事情的态度主要是由一个人的遗传基因和后天生存环境以及特殊的个人经历造就的,已经变成了一个人的性格,因此是很难转变的,除非遭受特别重大的事件,才能发生裂变。如果牛德望当初不是从做事情的态度上高度认可项茹梅,而仅仅是看在老关系的面子上帮她一把,那么绝对不会把他认为最重要的财务经理这个职位交给项茹梅。牛德望当初跟王思蜀说的话也不完全是谦虚和客套,他确实是感觉到项茹梅来公司担任财务经理是项茹梅在帮他呢。要是换一个人,能够想起来用信用卡免费透资吗?
牛德望对于项茹梅的高度认可是逐步形成的。假如说在大巴山区的时候牛德望对项茹梅的认可还只是停留在他喜欢项茹梅并认为项茹梅适合做自己的老婆这个层面的话,那么在项茹梅敢于为欧阳健而放弃上大学的举动之后,牛德望对项茹梅就产生了敬重。这种敬重在牛德望得到于爱琴的爱情和项茹梅在学习上的后来居上之后,锤炼的更加坚实。然而人与人之间在情感上并不是对称的。牛德望对项茹梅的感情经历了喜欢、钟爱、敬重三个阶段,而项茹梅对牛德望可能正好要反过来。在延安人民公社的时候,项茹梅对牛德望毫无感觉,既没有好感,也没有坏感。牛德望当初跟倪和平“一帮一,一对红”的时候,项茹梅好像还没有开窍,并不知道牛德望这是准备追求倪和平,后来知道以后,还蛮高兴,因为如果倪和平真的跟牛德望好上了,那么她就不可能再跟欧阳健好。项茹梅知道,一个女人只能跟一个男人好。但是她当时就认为牛德望是自不量力,她感觉倪和平是不可能看得上牛德望这种人的。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反正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后来倪和平果然被特招走了,牛德望又反过来追求项茹梅,尽管这是项茹梅第一次被男人追求,但是她一点也没有觉得沾沾自喜或哪怕是丝毫的动心。项茹梅当时都没有正式思考过这个问题,道理非常简单,因为她心里面已经有人了,这个人就是欧阳健,而且欧阳健非常庞大,把项茹梅的整个身心塞得满满的。这样说并不代表项茹梅的心胸狭窄,其实项茹梅的心胸并不狭窄,而是欧阳健在项茹梅的心目中太庞大。当然,就是说项茹梅的心胸狭窄也不一定是坏事,如果当初项茹梅不是心胸狭窄,而是非常宽阔,宽阔到能够同时装得下两个男人,那不是麻烦了?
上了大学之后,特别是牛德望跟于爱琴好上之后,项茹梅对牛德望印象逐渐好起来,好起来的原因一是她被于爱琴的爱情所感动,她感觉于爱琴对牛德望的爱就像当初自己对欧阳健的爱。二是这个时候她才彻底放松了对牛德望的警惕,因为项茹梅认为,一个男人也只能爱一个女人,既然牛德望已经跟于爱琴谈恋爱了,那么他就不可能再对项茹梅有任何想法。这个状况是项茹梅所喜欢的,因为这样她就能跟牛德望保持思想上的清白。在项茹梅看来,思想上的清白更重要,就像思想上入党一样。曾经有一段时间,项茹梅因此还觉得自己以前有点对不起牛德望,因为不管怎么说牛德望曾经是自己的老领导,还是自己的入党介绍人,所以,当牛德望与于爱琴正式确立关系后,项茹梅跟牛德望的交往反而多了一些,甚至周末从家里带来的菜也主动分一些给牛德望和于爱琴。
大学毕业的时候,项茹梅正处于真正的热恋之中,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热恋。因为来得迟,所以来得猛。项茹梅把哥哥给的一点零花钱全部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成渝线。这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她跟欧阳健才算是真正的热恋,因为直到此时他们俩才有了亲热的举动,以前在延安人民公社的时候是没有的,几乎是一点都没有。尽管当时项茹梅也想过,但是也只是想着能跟欧阳健并肩在公园散步,甚至想象过将来他们有家庭而在一起生活的样子,但是就是没有想到身体的实际接触。在项茹梅他们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欧阳健仿佛突然之间开了窍,或者是因为自己考上了大学而得到某种放松,每次回重庆或者是项茹梅来成都,他都要主动与项茹梅紧密接触,使项茹梅感到了一阵从未体验或想象过的炽热,大约是由于太炽热了,所以毕业之前同学们因为分配去向的问题跟有关方面闹的那些事情,项茹梅一概没有参与,她只想着见欧阳健,根本就没有想其他的事情。直到离开学校了,她才想起来应该请牛德望和于爱琴到家里吃顿饭,但此时牛德望已经在返回大巴山区的公路上了。
在深圳再次与牛德望重逢之后,特别是在牛德望的公司担任财务经理之后,项茹梅对牛德望的看法才得到空前的升华。
临毕业的时候项茹梅虽然没有目送牛德望离开重庆,但是她能想象牛德望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情景。然而,当初那些因为本人出身是城市人的同学,包括项茹梅自己,虽然如愿以偿地留在了城市,虽然曾经因此而沾沾自喜,但是今天有几个人能够像牛德望这样拥有自己的公司的?他们班当时有一个同学在重庆倒是有一个公司,但是他那个所谓的公司跟牛德望今天这个房地产开发公司可以同日而语吗?什么叫成功?什么叫拥有自己的事业?项茹梅以前在内地的时候以为获得某某称号就是成功,比如某某某获得重庆市三八红旗手,某某某被重庆钢铁公司竖为标兵,这些就是成功。至于事业,项茹梅一直认为只有在学术上有建树就是事业。只是到了深圳之后,在深圳人才市场泡了三个月之后,见到牛德望之后,特别是被牛德望安排做了财务经理之后,项茹梅才突然发觉像牛德望这样才叫成功,才叫有自己的事业。而牛德望的这个成功和自己事业的建立,完全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这就不得不让项茹梅对他刮目相看。
项茹梅发现,牛德望身上有一种永不满足的性格,有一种不屈不挠勇于攀登的精神,正是这种精神与性格,才是造就他今天辉煌事业的根本原因!
项茹梅甚至发觉牛德望身上的某些性格正是自己所喜欢的,但是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就像欧阳健身上正好缺少这种性格,自己以前也没有意识到一样。
项茹梅对牛德望有了新的认识之后,工作就更加开心。事实上,项茹梅现在比她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在重庆的时候,项茹梅虽然衣食无忧,但那是混日子,自己所做的工作对单位对社会到底有没有意义自己一点也不知道。那时候项茹梅甚至想,如果单位没有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影响,说不定公家还能够节约一点水电费和电话费。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牛德望的公司如果没有项茹梅,情况可能真的不一样。前几天,一项工程决算拿到项茹梅的办公桌上,牛德望已经签了字,财务经理的职责就是也在上面签个字,然后就是按计划付款。但是项茹梅没有轻易地签字,而是利用中午休息的时候认真地看了一遍,看的目的倒不是对施工单位不放心,更没有想到替牛德望把关,只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无论无何要看明白了才签字。然而正是在这种学习的过程中,她发现的一个问题:既然施工单位的资质证书是三级施工单位,为什么在核算管理费的时候按照国家二级施工单位的标准?
项茹梅拿着决算找牛德望的时候,他正在跟对方的老板在讲笑话,而且肯定是讲了一个非常好的笑话,所以他们几个都在笑,笑的非常开心。项茹梅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笑话,因为他们讲的是潮州话,潮州话比香港话还难懂,但是项茹梅看得出他们的关系非常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