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势一沉,变化再起,兵器交击间,萧梦轩手中长刀一改先前的柔弱之势,转而凌厉连攻,令萧梦轩顿时感受到一股来自血染沙场的森冷肃杀,禁不住连连后退,方能卸去迎面而来的滚滚刀浪。
要知奇松堂的镇堂之宝“天惊十六式”剑法素来以快狠而取胜克敌,剑势凌厉异常,招招不留余地,“雷霆剑仙”牟清云就凭着这一手快狠绝的剑法名震江湖,可如今在儿子手里却奈何不了一个萧梦轩,那岂不是说“天惊十六式”不如风家的“烈阳刀法”了吗?
牟天涯好胜心起,当即健腕连翻,刹那间急风暴雨地连环攻击六六三十六剑,这三十六剑配合黄山派正宗玄门心法“神霄三十六雷诀”,或刺、或砍、或劈,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猛似一剑,每一剑不仅方位角度相异,更各自暗合一种不同的雷气。
斗至酣处,但闻平地里雷声大作,飞沙迷眼,一波接一波的气浪卷起漫天的枯枝败叶充斥山间。
萧梦轩身处涡流的中心,身体犹如漂泊江心的一叶孤舟随波起伏,上下颠簸,衣袂随飞叶的轨迹翩翩飘逸,好不潇洒。
“烈阳刀法”虽是阵战刀法,却也讲究刚柔之道,否则也难以名列天下名刀之列。
萧梦轩这些年来虽然被软禁在黄山,可依旧勤练不辍,闲时便与安梦凝相互拆招,这以柔化刚的御势卸劲之法早已练得惯熟,当下双足连连点地,步由心发,身随步转,以三十六种步法身形连消带打地化去所有近身的剑势,从旁观来,倒也是有惊无险。
牟天涯一路抢攻宣告无效后,气势顿时馁了大半,手中力道也已弱了三、四分。
萧梦轩心如止水,以超乎常人的思感透过“定沧海”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捕捉到这一千载难逢的反击时机,身形右旋,避过划向小腹的剑势后霎一式“野火燎原”,长刀随着向前急转的身形不断缠头劈出。
这一式乃烈阳刀法中最重攻击的一式,萧梦轩心神融会在刀法上,眼前的牟天涯仿佛幻化成了天吴燮王秦野,一式刀法化出五记满含杀意的刀招,带着三年来所受的屈辱,舍身亡死地连绵攻出。
牟天涯与萧梦轩本无深仇大恨,不料对方这养尊处优的王公贵胄,一时间微微乱了方寸。
长剑连挽数朵剑花,一边退步,一边消减对方攻势。
饶是如此,透掌而出的狂猛气浪如排山倒海般迫得牟天涯一阵眩晕,落脚处被抛震起的泥土尘屑激溅四射。
尘土飞扬,两条身影以常人难以见到的高速剧烈缠斗撕杀。血光飞溅中,不论是萧梦轩还是牟天涯都被对方手中的利器砍劈出数条血痕,倍添肃杀气氛。
“萧兄好刀法!”牟天涯斗得性起,禁不住狂喝一声。
萧梦轩被喝声惊醒,方才想起与自己过招的并非仇敌,而是牟天涯,刀势不禁缓和起来。
两人的修为原本在伯仲之间,萧梦轩一念之仁,殊不知给了彻底落入下风的牟天涯一个意外的转机。
他不知道原来牟天涯身上的这套龙鳞甲并非寻常龙鳞所制,而是北海九龙岛岛主所赠的应龙宝甲,不但可以在战中最大幅度吸收对手的气劲,其坚硬的甲片还可抵挡寻常宝刀宝剑的攻击,从而最大限度得减轻自身受到的伤害。
两人看似伤得差不多,实则牟天涯所受刀伤都在臂膀等非要害处,而萧梦轩身上至少有两处剑伤在肋下,鲜血浸湿了长袍,一张俊面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
刀剑再度相交一击。
两条身影骤合倏分,于三丈外相对而立。
四目相交,原本的森冷杀意在这一望之下渐渐消融,取而代之是一种棋逢对手的会心微笑。
牟天涯重剑归鞘,由衷一叹道:“若非我占尽宝剑宝甲之利,只怕早已命丧萧兄的烈阳刀之下。萧家武功名不虚传,天涯服哩!”
萧梦轩想不到这个传言中天不怕地不怕的独行浪子竟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大感意外,微笑道:“黄山武学高深莫测,牟兄何必自谦。如果牟兄再补一剑的话,只怕梦轩将会血染当场哩。”言罢,身形不住微微一晃。
牟天涯从怀中摸出一只羊脂玉瓶,上前递给萧梦轩,歉然道:“这是本门秘制的疗伤圣药‘凝露丹’,每隔三个时辰服用一粒,三粒之后萧兄便可恢复如初。”说着,自己先倒出一粒服下。
萧梦轩知道这凝露丹制作极其不易,是黄山派不外传的秘药,寻常江湖人物得到一两粒已如获至宝,想不到牟天涯出手如此阔绰,一给就是一瓶,诚挚道谢后也服下了一粒。
这时候,山路尽头转过一队二、三十名正在巡山的黄山派弟子,个个身着道袍,背负长剑,一看便知是内四堂中的天剑堂的弟子了。
黄山派八堂分工明确,天剑堂负责巡山警戒之职。
那为首的弟子来到萧、牟二人面前,铁着脸道:“两位违令私斗,在下都已知晓,说不得只好请随我等去执法堂见掌门和诸位长老了。”信手一挥,当即就涌上十多人将二人团团围在中央。
执法堂不仅是内四堂之首,更是整个黄山派的核心,由历代掌门亲自兼任堂主之职。外四堂的世家弟子中不乏娇纵蛮横的,这牟天涯更是黄山派中出了名的桀骜不逊,众弟子怕他不肯乖乖就范,纷纷抽出长剑,小心翼翼地向中心汇拢过来。
牟天涯懒洋洋地环视一周,洒然道:“不必你们动手,我自己会走。不干世子的事。”
为首的天剑堂弟子见牟天涯难得肯如此合作,颇觉意外,只是犹豫道:“也请世子跟我们走一趟,世子是黄山派的贵宾,理当不会怎样。如果您不去的话,掌门这里我也不好交代。”
牟天涯剑眉一轩,冷声道:“怎么,我说的话你们不信么?”
萧梦轩横竖无事,便插道:“只不过是去见见贵派掌门,又不是什么大事。在下跟你们去便是,也免得几位不好交差。”
一柱香的工夫过后,众人已来到了黄山主峰莲花峰之下,峰颠便是桃源殿了。
停下脚步,只见眼前凸起一座笔直陡峰,当中一条白玉也似的山阶巍巍直插云霄,每隔上九十九级就有两名道袍弟子执刀分立长阶两侧,倍添肃穆庄严之色。
这里是通往执法堂的必经之路,镇守此间的便是神刀堂了,神刀堂二师兄玉成子见到他们经过,急忙唤了一声。
牟天涯见他身上带伤,不由愕然。
玉成子三十多岁的年纪,是玉字辈中辈分较高的弟子。若纯以功力而论,玉成子在“天罡刀诀”上的修为较之牟天涯尚且高出一筹,乃玉字辈中出类拔萃的顶尖好手。
牟天涯问道:“怎么回事?”
玉成子道:“刚才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白衣公子来到这里声称要见掌门。掌门岂可说见就见?我说掌门正在早会,现在没工夫见他,可他不信偏要登顶,还动手打伤了我们几十个师弟兄,这回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牟天涯愕然,一行人及近峰颠时,两人听见上边传来阵阵金属交击的声响,不禁相视一望,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上得峰颠,忽见上百人聚集在执法堂外的广场上,齐齐观看场中央的两个人激斗。
牟天涯本举目一眺,见其中年纪大的一位是玄兵堂长老玄鸣子,而与他缠斗的是个年约三十的英俊男子,一袭白服随身法起落之势翩翩飞扬,姿态潇洒之中透着几分诡异。
玄鸣子虽然是老一辈的成名高手,可面对此子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此时他心内一片空灵,屏弃一切杂念,迅速攀升至黄山派“天心空明”的上乘境界。
对方虽然年纪比自己相差了三十多岁,可乍一交手之下,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怪感觉涌上心头。
很难说自己感应到了什么,只是心头很不舒服,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影响着自己那经过五十多年刻苦修炼才得以平复不波的玄门无尚心境。
对方的剑招天马行空,看似随意,其剑上却透出一种无可抗拒的强劲漩涡。
那成百上千股奇怪劲力宛如蜘蛛丝一样紧紧地缠住自己,一部分把他向前扯出,另一部分却直压下来,更有一部分横向和旋转的劲力。
自己那五十多年的精纯功力在这股怪力的作用下似乎完全起不了作用。
玄鸣子的武功以大开大阖为主,当下就像掉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七上八下的。
那白衣公子微微一笑,手中一点剑芒渐渐扩大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剑气,迫得玄鸣子几乎难以呼吸。
场外的萧梦轩和牟天涯看得倒抽一口凉气,暗忖此人难怪能直闯守卫森严的桃源殿,就这一手无迹可寻的精妙剑法以自己现下的修为实在难以望其项背。
这个可怕的高手到底是谁?
正思虑间,场中变化再起。
那白衣公子剑势一老,终被经验丰富的玄鸣子捕捉到这一反击的最佳时机,当即手挥三十二斤的成名兵器铁骨伞硬砸向对方手中的宝剑。
以玄鸣子的浑厚功力,自信可在对方抽剑回防前砸掉他手中的宝剑而迫他认输。
眼看伞面就要触及剑身,白衣公子的嘴角忽然扩展成一丝莫名的笑意。
玄鸣子一怔之下,惊觉对方手中长剑不知怎的竟平空滑向一侧,铁骨伞砸在了空处。
这种用错了力道的感觉,令玄鸣子难受得差点吐血。
眼前白影一晃,骤然消失。
千百道剑芒疾风骤雨般出现在眼前。
等白影再次出现并凝固时,已以诡异莫测的身法步法闪现至他左侧目光难以看到的死角。
但奇怪的是,眼前的剑光仍未散去,不断炫耀闪烁,令玄鸣子睁目如盲,只能凭借感觉作出反应和判断。
自打成名以来,自己还是头一次被人迫得手足无措,而对手竟然还是个比自己至少小上三十岁的后辈。
玄鸣子心中沮丧,就在此时,一缕剑气似乎袭向了自己的左腰眼。
这般厉害的剑法,简直不像是一个只有三十岁左右年纪的人能够施展出来的。
玄鸣子猛一咬牙,硬生生地把铁骨伞撤回,旋身砸劈,同时目光射向这个恐怖的强敌。
白影一闪,玄鸣子的铁骨伞再度砸空。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玄鸣子在对方那如鬼魅一般的身法下连吃数亏,早已学乖,在劲力还未用足的当儿迅速变招,同时往后飞退,以图稳主阵脚。
白影淡淡一笑,忽的剑芒大盛,四面八方都是呼啸的剑影,令人难以分清到底哪些是实形,哪些是虚影。
玄鸣子虽非黄山派八大顶尖高手之一,但毕竟修为非凡,已渐渐适应起对方那诡异飘渺的剑法身法,当下收敛心神,清楚地把握到对方不但在自己的正前方,更感应到对方那袭向自己胸口的致命一剑。
正待挥伞横封格挡,却见剑影悉数收敛成一点芒星。
“锵!”宝剑归鞘。
白衣公子好整以暇地负手立在丈半开外,向玄鸣子不紧不慢地微笑道:“黄山派武学精妙,晚辈灵末风多谢上人赐教。”
这句话虽然说得客气,可在场众人,尤其是玄鸣子听来大感刺耳,他仰天长叹,猛的抬起右掌向额头重重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