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吃着喝着玩着，抱着电视机，直看到一大堆儿俊男靓女嚷嚷着说再见，才冲下楼去烧钱――平凉的烧钱行动是花200来万整一场全民总动员的灯会工程。我家的烧钱行动是陪着飞儿在楼下大院子里放烟花看炫彩儿，放鞭炮听响声儿。
折腾了半宿，几百块钱烧进空气里了，飞儿仍是意犹未尽。虽然在我的高压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家了，却兀自叼叼念念，不肯罢休。不胜其叼叼，我闭了一只眼，嘟哝说，“得，你爱干嘛干嘛，把房子点着时给妈说一声，咱好逃命。”哼哼，心下算定了，就算是有了政策，深更半夜的，他还能到哪里弄鞭炮烟花回来？我何不乐得做个大肚量的妈妈？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话音刚落，居然有烟花从他的袖间爆出，滋啦啦火星四溅，看我目瞪口呆的熊样儿，飞儿兴奋的吱里哇啦，手舞足蹈，似乎还嫌不过瘾，索性蹦过去关了灯。房子跌进黑暗，黑色的夜空，偶尔有星星点点的烟花残烬滑过。我家的房子里，鬼火正在跳舞。
好不容易，飞儿弹尽粮绝了。我被满屋子炮仗的呛味折腾得哇里哇啦直叫唤。
飞儿自觉过火了，急忙忙开了大灯，凑到我跟前，笑眯眯地亲了左脸亲右脸，直到把满嘴油乎乎腻答答的残渣余汁全蹭干净了，才满足地点点我的额头，豪气十足曰：“今儿个的猪娃年蛮开心哪，老妈的表现蛮不错嘛。所以，我，李飞儿郑重决定，为老妈颂发过年钱，以资鼓励！”
一家人乍听此言，全齐唰唰向飞儿行注目礼，如国家领导人彼此互访时那般郑重。
飞儿认真地捧过来了三块五毛钱，紧紧地捂到我手里，再三叮嘱道，“我就这么多钱了，全给妈妈，这是你的过年钱，你想要啥就买点啥。吃的，喝的，玩的，用的，随你自己挑去。”本来，我是正咧了嘴在笑的。可是，还渗着飞儿体温的三块五毛钱，被他用小小的手紧紧地锁进我的手心里时，我却全身定住了似的，一动不也不敢动，笑也凝结了。空气似乎在一刹那间轻薄而稀少，我的呼吸困难起来，眼睛直发涩，却连眼也不敢眨一下。
蕹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打趣道，“哎呀呀，还真是悬哪，幸好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给压岁钱呢，要不，可就全进了别人的口袋啦。”
飞儿吐吐舌头，傻笑，“妈妈，明儿个咱就去挑你喜欢的东东，好吧？对了，你最想要啥呢？呀，我好像记得前年西安，你看上了一个梳子，是六十多块钱吧？你嫌贵，没要。要不，等我把今年的压岁钱赚起来，咱去西安给你把那梳子买回来，好不？”
留下那五角钱，藏在我最贴心的口袋里，把另外新崭崭的三块钱，郑重地交还在飞儿的手里。我揽住飞儿，头抵在他的怀里，半晌不敢抬起来。
我的飞儿，我的飞儿八岁的胸膛，柔软软的，却如除夕夜的鞭炮，热膨膨的燎人。
2006年2月18日，正月初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