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病房挤八张病床，八种不同的受伤方式。没有特护病房的贴心照顾，得自己把屎尿盆往屁股下塞，谁叫我断的是腿。好在病房里都是不能自理的人，没有什么好尴尬。偶尔还可以叫隔壁的病人家属帮忙。
除了骨折，我还有轻微脑震荡，手部的轻度烫伤。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是骨折不能随意移动，必须呆在牵引床上。
在医生护士的多次追问下，我依旧坚持什么都不记得，他们很无奈。这家医院没有接受同一个火场的其他伤员。孩子和工人是死是活，我无从知晓。
没有家属，没有钱，治疗成了问题，医生只给我安排最少的药品和最简单的三餐。十天后，情况有了转变，一个自称是当时在场的消防员找到了我。
“你真的是太了不起啦！”这个叫张伟的中年男子握紧我的手，他身材健壮，皮肤黝黑，手劲很挺大。
“我做消防员十年，从没见过你这么坚强的人！”
“谢谢。”这么关心伤者的消防员，真少见。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满溢感动。
“你知道吗？当时我真喂你感动！受了伤，还有强烈的求生意志！救出你后，四楼发生大爆炸！整个楼都塌下来，你太幸运……”
“啊！”听到这里心里一惊，急忙打断他的话，“五楼的工人们呢？”
“工人五楼当时没有人。”
没有人？难不成那天没有装修工作？
“那么我救出的婴儿呢？活着吗？”
“婴儿？火场就只有你而已。没有婴儿。”
“没有？不可能，我不会记错！那孩子还有个小保姆看着，我记得她的样子。”
他笑了笑：“医生说你脑震荡影响了记忆，还真的是！哪里有什么工人！大火中死了两个人，一个是那楼的老板，另外一个是个负责人，没有别的。”
我呆愣住。
“我和这里的医生熟，你放心，他们一定把你治好！”他拍拍我的肩膀，鼓励我。
“谢谢。”
“别老谢啊谢。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
好生慷慨大方！
他探望我后的次日，我就被安排到个人病房，天天有护士小姐给我伺候屎尿，照顾细致，更加了些不必要的检验，动不动就验尿验血，增加了不少无关紧要的药。
张伟隔三差五就送来水果和饮料，这样的热情让我受宠若惊。我多次询问火场清理的结果，不过他一再坚持，并没有除了四眼和老头以外的人死去，最奇怪的是，埋在地下室的动物，也被否认了。他告诉我，那楼根本没有地下室！
两周后，烫伤的右手拆了绷带。看着手上凹凸不平地显刻着烙玉上粗糙的鸟图，我皱紧眉头。
“那个玉呢？”住院这么多天，我这时才想起烙玉。
“你说什么？”医生没反应过来。
“就是把我手烫伤的那东西，不是粘在上面？你们应该取下来了。”
“你送来的时候只是烫伤，没有什么东西黏着。”
“就这么大。”我比划着，“翠绿，上面还刻着一只鸟的玉石。或许不是玉……我也说不准是什么……”
“倒是把名字和住址以外的东西记得蛮清楚的？有空想这些还不如快点记起更重要的事，别老让那个好心的消防员帮你垫付医药费。”
我没再问，看着医生和护士收拾器械，心里不服气。我现在回忆的事情多重要啊！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是张伟。他站在门外，笑呵呵。
护士小姐把装着药的塑料小杯放在床头，拍拍我肩膀：“记得待会就吃了。”就和医生出了房间，随手把门带上。
“都是些是什么药？”张伟走进来。
“消炎的，没什么用处，净浪费钱。”
“医生说你还是什么也没有想起。”他把水果放在靠着窗台的桌上，午后的阳光耀进房间，微风吹进水果的清香，非常舒服的下午。
我看着绑着夹板的右腿，叹气道：“是啊，我什么都不记得。”
“忘记也好。”
“也有忘不掉的事，那晚怀里的孩子我记得清清楚楚。”
“不是说了，没有孩子。怎么每次都提？”张伟背过我，从一摞纸杯中抽出一只，慢慢倒了杯水。
“难不成我又遇鬼了？”
“怎么能说‘又’呢？来，喝杯水。”他把水递给我。
“我不渴。”我接过杯子放在床头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