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桐开始下班不回家往厂子宿舍跑来找我;开始不再顾及他人地直奔我那间因为老工人退休而独占的宿舍而来;开始怒斥闻之而来的一干小子叫他们远遁;开始给我带水果、烟酒;开始给我送晚饭,劝我少抽烟、少喝酒……
我不知所措。惊惧、不忍交织在一起。她越来越瘦,越来越憔悴,因为一次次外出的邀请被拒绝,因为一次次到她家做客的邀请被拒绝,因为我从不改口的“秋师傅”的称谓……
“五一”前夕,正在为是否回家而踌躇时,她又来了。还没到门口就被一群小子围着挑逗。这帮孙子刚会餐完,一个个喝得烂醉露出了流氓象。她被围在中间,先还逗闹,后来也有点儿急了,大声斥责反而招致了更猥亵的语言和动作,我凭窗而望,无奈只得救她。
“嘿!干吗哪!”我喝道。人群一静。
“怎么着老正统?喊什么?!”醉醺醺的话头,“你说干吗哪,有你丫屁事儿!”醉而狂的挑衅。
“找出事儿呢吧!”典型的黑话。当时我眼里一定闪出了埋葬至深的凶光,我迈出的步子一定带出了凶徒的气势。所有的人都闭了嘴,女孩子背对着我,如同钉在地上一般。
“秋师傅,您来一下,我问您点儿事儿……”可她好象没听见似的。
“秋雨桐,说你呢!”她扭过身体低着头开始往过来走,人群紧随而来。
“都呆着!”我喝道。男人们和姑娘同时停步。“嗨!秋……没说你。”她又动了起来。“我说你们哥儿几个,别瞎胡闹,回再惹事儿……好好醒醒酒,晚上我请客,咱他妈接着喝……”人群散去,她也到了跟前,看了我一眼,进屋了。
“我说,没事儿了秋师傅。您别跟他们认真,这不喝多了吗。”
她白了我一眼,满脸通红。“哼!你!……你!”
“我怎么了?别生气,我这不正道歉呢吗?”
“你!你!!”她气得一跺脚,小而纤细的脚出人意料地跺出了极大的声响。“你就叫人家一声‘小桐’……舌头就能短了?!”
“嗨!就为这个呀――小桐――这有何难?小桐,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清楚地道。
她慢慢走过来,望着我,步子很慢,很坚定,眼里似乎要跳出火焰,胸脯起伏得很厉害,一脸涨红已经退潮,代之以两朵粉霞。我愣了,木了,还没想出逃退之路就被她抓住了双手。
“别别别,别……”我已不会说别的。她低下头,别过脸去,给我看那洋溢着青春健康红色的俏脸。如果想抽出被紧握的手,必定会把她带一个趔趄。
“再叫一声……”
“别别别……松开,先松开!”我耳语,如同做了贼一般。
“再叫人家一声吗?”她摇着我的手,“不叫不松开!”一付任性、娇羞的表情。
“小桐!”随着这一叫,我的心不名所以地忽地热了一下、疼了一下,随即醒转,急推她已经缓缓靠过来的身子,“看看鞋,看看鞋,跺坏了没有,挺新的……”我信口胡说着。
她从头到脚都是新的――人,也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