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拖着疲惫的脚步,小俩口来到了吴律师面前。
葛惠感到当天风很大,吹得玲玲的头发四处飘散,他的短发也一个劲地起伏,往后扭曲,但他很快就用手把它们按住了,抚平了,没多久又要重复……玲玲则不管这些事,随便爽朗的海风尽情地嬉戏着她的秀发,哪怕遮住了一半的脸她也不在乎。他很想提醒她弄一弄头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也罢。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呵呵。这风带着大海的咸味,不知是什么用心,好像要在人的伤疤上再加一些盐分……
葛惠嘴里叼着一根芙蓉王,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一看到吴律师那木头一样的神情,葛惠就按耐不住心中的厌烦,甚至感到可恶。这人也怪,倒霉时候,看谁都不顺眼,哪怕是神仙。
瞧,吴律师利索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一尺多厚的文件来,随即按顺序找呀找呀的,没多久就抽出了一份一式三份的离婚协议书,连“请坐”一声都没说就径直放在桌面上,“喏,这是你们的……”
葛惠扫了一眼,只见那几个文件上有几个非常刺眼的文字,心里的油田一下子就冒腾着熊熊火焰――这根本无需火苗,风一吹就能起火。
这什么玩意啊!上帝!葛惠几近疯狂,不敢相信玲玲真的会采取断然措施。他像头发了疯的雄狮,一眨眼工夫就把那吴律师桌面上的文件一扫而光――“我不签!我不签……”
他狠狠地瞪着惊愕的吴律师与玲玲。
然而,玲玲一点也没有逃避那惊恐而愤怒的眼光的意思,在吴律师一边弯腰捡文件一边“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的劝解中,她站了起来,“注意你的形象!如果你还算个男人的话!”
葛惠被这一招吓住了。好比热透了的火把突然被泼了一盆冰凉的水。刚才强硬甚至疯狂的东西慢慢软了下来,“反正,我不要离婚!哼!”
瞧着这往日里自己踏踏实实地依偎着的男人,看着这自己曾经那么温柔地爱着的初恋情人,望着他那涨红了的脸以及那一双秀气逼人英气也逼人怒气更逼人的大眼睛,玲玲的心里一阵抽缩,痛,好痛……你瞧,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就快要也流泪了,那在眼圈里打转的眼泪欲滴又止,他的嘴唇不停地颤动着,同样是欲言又止……然后玲玲看见他猛地一转头,手臂一挥,眼泪被他抹掉了,硬是没滴下来;而他那喉结则不停地上下滚动,不停地地吞咽着口水,那是抑制哭声的办法,玲玲知道。玲玲很想过去紧紧地抱着他痛哭一场,但玲玲的脑子总是不停地回闪着他被捉奸在床的那一幕,于是她硬生生地按捺住自己,把急于迈过去的脚步紧紧地控制住,不许动!不许动……
终于,玲玲的理智占了上风。
“那我们就法院见!如果你想在法庭见到小花的话,我可以满足你。”玲玲想都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强硬起来,一点都不客气,“你说过的,只要我放过小花,你什么都可以答应我,对吗?如果你不想两个女人都出事请你遵守你的诺言。否则,你不会怀疑我能做到那一点吧?”
葛惠知道玲玲历来为人仗义,可谓侠肝义胆,她想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头。要在古代,这巾帼一定也不让须眉,活脱脱一个穆桂英。他也知道她在同学当中享有盛誉,主要是乐于助人,人缘极佳,全国各地都有姐们妹们与哥们,且往往一呼百应。而当年也不是只有葛惠一人追她……远的暂不说,就说葛惠当年在海南初尝创业的资金除了岳父母的多年积蓄,还不是她那些同学凑合的。她要是想弄一下小花的主意,呵,简直是小菜一碟。
(二十三)
提起小花,葛惠不得不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说呢?这个无辜的美丽的女孩,在刚毕业涉足社会时就遇到了这么一个有妇之父,还献出了自己最纯净的爱情。现在可好了,一个人灰溜溜地跑回老家,疗养心灵创伤;另一个则在这里与发妻交涉离婚问题。呵呵,葛惠啊葛惠,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呵呵,还是男人呢!呵呵,还是真心相爱呢,对玲玲,对小花,他似乎两边都不是人了,更别说是男人。是,都是真爱,那绝对是。不同的也许就是,真爱发生在不同的时间里了,前者在大学时代就开始了,而后者则是在他成家生了孩子并转战上海滩之后发生的。然而,这分明也不是逃避罪过的理由。尽管理论上作为合理理由是可能的,而且切合人性实际,但在道德上、法律上却无法形成有利的理由。
眼前,玲玲是站在道德的舞台上对他予以征讨,他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有罪之身,他能做的也是有罪辩护;而玲玲为了确保战斗的胜利成果,进一步依赖法律的平台,他周旋的空间更为狭小,好比一场必败的战争,葛惠也许是为了最后的尊严而战了。
玲玲的决绝出乎他的意外。
尽管如此,葛惠还是不肯就范,玲玲那语气分明是威胁嘛。我葛惠也不是菜鸟,有那么好哄的?不过玲玲在气头上,不,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可硬来,这家伙吃软不吃硬。至少“好汉不吃眼前亏”嘛,于是葛惠焉了下去,“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念在我是初犯……”
“初犯?瞧你说的,那么多杀人犯都是初犯,难道不该接受惩罚吗?呵呵!”玲玲的三寸不烂之舌,简直是跟那凤眼射出的光一样,犀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