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元年(1086年)冬天,三岁多的小苏遁终于可以跟两个哥哥及两个侄子,一起拜先生读书了。虽然苏遁的辈分比两个侄子高,可是年纪比六岁的苏横和四岁的苏梓还小,所以在叔侄五个里面是最年幼的,虽然他的个头看上去比四岁的苏梓还壮实一点,快赶上苏横了。西厢第一间厢房便成了他们的课堂。
今日便是他们正式上课的日子,叔侄几个都显得很兴奋,早早的便洗漱好,来到课堂坐定。他们是按两列就坐的,苏迨苏过苏遁是一列,苏横苏梓一列,苏遁跟苏梓排在最前面。苏遁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好奇,扑闪着灵动的大眼睛,回过头去问十四岁的三哥苏过道:“三哥可曾见过李格非李先生?”苏过也有点兴奋的道:“见过两回,是一中等个头的中年人,相貌清秀。先生乃朝中有学之士,据说是太学博士,不知是否有真学识?”
苏迨在后面叱道:“三弟四弟不得无礼,先生学识过人,能得先生教导乃我等之福,便是父亲也对先生甚是欣赏。父亲待会便带先生过来,切不可失了礼数,怠慢了先生。”苏遁向三哥吐了吐舌头,连声称是。他转头看到苏横苏梓,正一副禁危正坐的模样,不由好笑道:“两位贤侄坐好了,听说先生不但很有本事,而且喜欢打人,尤其喜欢打小孩的屁股和掌心。”苏梓听得小脸红白交加,终于耐不住回头问他哥哥:“大哥,四叔说的可是真的?”苏横道:“胡说!你又没做错事,先生打你做甚?”
待得说完,便听得有脚步声渐近,接着听见有说话声。只听得那熟悉的声音道:“治学需从严。小儿若是顽劣,但请齐叔处置就是,要打要骂无需迟疑。”听得一温和的男中音回道:“先生但请宽心,学生必竭尽所能。”苏梓听了,坐立不安起来,苏遁见了哈哈大笑。恰在这时,苏轼领着一个面白微有须的中年男子进来,苏遁忙止住笑声,跟着其他几人一齐站起身来。
苏轼看着他们,满意的点点头,郑重的向他们介绍道:“这位便是你们的先生,有名的才学之士,尔等应该好好听从先生的教导。”几人齐声道:“是。”苏轼嗯一声,转过头说:“这里就交给齐叔了。我待会还要上朝,先走一步。”说完走出去。李格非道:“先生宽心。”
待苏轼走出去了,先生便对几人道:“你们坐下,先生来认一认你们。”说着先是目光在几人脸上扫一遍,几人顿时如沐春风。先生指着苏遁道:“你便是苏遁了。然否?”苏遁眨巴着眼睛童音清晰:“先生怎知?”“呵呵,”先生和蔼一笑道:“听你父亲说过,你自小与众不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说其他,但从头发便可看出。”原来按当时风俗,十岁以下小孩,要把头发在头顶扎个总角,于是便有“总角小儿”之说,苏横苏梓都有总角,唯独苏遁没扎,只把头发松松的扎在脑后,看上去很随意。然后先生一个个说出其他几人的名字,让几人觉得先生不但平易近人而且本事不小。
先生给苏迈苏过讲解经史子集,作文技巧,让其他三人读书识字然后背书,比如诗经,论语之类的,并做适当的讲解。这样看着侄子俩摇头晃脑的读了一天书,第二天苏遁便很认真的向先生提出:“先生,这些学生都已读过,我要学二哥三哥一样的本事。”
先生道:“学习不能一蹴而就,读书得先识字,打好基础才行。”李格非对这个据说天赋异禀年纪幼小的学生甚是喜爱,但不能任其所为,学习不比其他,不能舍本逐末。苏遁扬起小头,眸子漆黑发亮,稚声道:“可是先生,这些学生都会了,不信先生考考学生便知。”
先生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十分认真,心道:“先生对幼子苏遁极其喜爱,话语中多有赞赏,莫非真一天才?”于是不动声色的道:“如此甚好。你便把三字经背一遍。”苏遁应一声,背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很快背完,又快又准,只字无错。“好!”先生赞道,“可知其大意?”“人一生下来,本性都是善良的也就是好的,但随着后天的环境及教育的影响,性情就有了不一样的差别……”苏遁侃侃而谈,完全不像个三岁稚儿,把其他几人看得一楞一楞的。
“好!”先生不由得直起腰来,赞道:“可还会些什么?”苏遁扬起小脸道:“诗经,论语,唐诗三百也会。”“哦?背来看看。”先生诧异道,一个三岁小孩如果能做到这些那真不简单了。苏遁张口便背了《诗经》的开头两篇,李白的《将进酒》。“嗯,好!”先生站起来,脸色有点激动了,“可是这些还不够。”小苏遁道:“其实,学生偏爱李后主的词,其中有一首百读不厌呢。”先生走近他身边,问道:“是哪一首?”苏遁道,学生背给先生听:“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童音稚嫩,却饱含深情。
“好,好词!”先生不由得眉飞色舞起来,似乎对李后主的这首词也很是激赏,他望着苏遁那漆黑的眸子,问道:“你为何喜欢这首词?它有何特别之处?”苏遁道:“这首词贴切的体现了李后主当时的心境,亡国之痛,耻辱而又令人难忘,但自己又无可奈何,时常想及,那愁便如江水东流无穷无尽。先生对否?”
“不错!说得好!”先生伸出温暖而又修长的掌指,轻轻抚摸着苏遁的头顶,叹道:“可怜李后主,词名传颂千古,却终究一亡国之君。”感受着那头顶传来的温暖,苏遁站起身来,小脸激动的通红,道:“先生,我若为李后主,必不像他那样苟活,定要誓死复国,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有志气!可是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先生想起苏遁不过一三岁小孩,何必太过当真,于是话锋一转:“苏遁的诗词文章是能背不少,可是经史子集就不那么简单了,写诗作赋填词为文,就更非易事,必须有一定的基础才行。你小小年纪,可有这个毅力?”
苏遁仰起头道:“先生,经史子集学生也读过一些的。学生不怕吃苦。”“既然如此,那先生就答应你跟你两个哥哥学一样的本事,但你自己必须坚持努力。”小苏遁顿时喜笑颜开:“先生真好,谢谢先生。”先生捏着颚下那几缕黑黑的胡子,看着这个天资聪明的学生,微微的点着头。苏遁的两个哥哥刚才都看着苏遁张口结舌,感情这个小弟弟知道的还真不少,见先生答应他与自己一起学习,心中那真是又惊又喜又很是怀疑。苏横苏梓兄弟俩看着这个四叔可真是那个羡慕得不行,望着小苏遁那得意洋洋的样子,真让人嫉妒。
此后,苏遁便与两个哥哥一起,在先生李格非的教导下,学习经史子集及写诗作文之本领。课堂上,大家多为小苏遁奇思妙想以及偶尔的语出惊人所折服,不明白那小小的脑瓜,怎么来如许多的东西和奇怪的想法。李格非以后的文章中多有提及,对小苏遁的夸奖不吝其词,日常生活中也常有言及,难掩其对苏遁的喜爱,加上苏轼的文章及话语中也每每有提及,于是苏家第四子苏四公子苏遁,遗传了其父苏轼的文学天才,从小便崭露出其与众不同的一面,又一文学天才神童出世的传言,在京城的大小官员间及宫廷甚至许多士人学子中流传开来。
苏遁天才神童的称号是否名副其实?在今后的日子里他还将给别人以怎样的惊奇?他的生活将发生怎样的变化?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