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妮痛哭一场后,心里也舒服了许多,收拾了两包换洗衣服,带了一些钱,下楼对李杰说:“走啊,去你家呀!”
李杰高兴地点点头,说:“走、走啊,回、回、回家了!”说完提上捡垃圾的袋子,走出门去。
刘佳妮见李杰还提着捡垃圾的破袋子,站住说:“瘸子,把捡垃圾的破袋子扔了!”
李杰见刘佳妮不叫他阿杰,而叫他瘸子,还用命令的口气叫他扔掉垃圾袋,心想:“她的任性刁蛮脾气又来了,我的《驯悍记》开幕了!”想到这里,他站在大门外,手提垃圾袋,眼望大亍,不说也不动,向刘佳妮示威。
一些爱看热闹的过路人,停下脚步,惊奇地看着李杰,七咀八舌地议论开来:一个年轻小伙子酸溜溜地说:“唉,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呀!我买了一万多块钱的《巴山夜雨》茶,咋就没碰上刘小姐的照片呢?”
一个老大娘说:“这娃娃前辈子一定积了大德,行了大善,才有这么好的运气呀!”
一个中年人深沉地说:“看来,刘老板不认这个捡垃圾的女婿,把他们赶出家门了,刘小姐肇孽的日子在后头哩!”
……
大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越来越大,任性刁蛮的刘佳妮,哪受得了这种刺激,本想把李杰大骂一顿,但面对众多看热闹的人,她不得不收起任性刁蛮的脾气,喊道:“瘸子,进来,你不怕丢人,我怕丢人,进来!”
李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刘佳妮大喊:“瘸子,我叫你进来,怎么不动?”
李杰说:“你、你、你叫我瘸子,我就不进来。”
刘佳妮见门外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忍气吞声地问:“叫你什么才进来?”
李杰说:“叫、叫、叫我阿杰,以后都叫阿杰,不能叫、叫、叫瘸子。”
刘佳妮压住火,生硬地喊:“阿杰,进来!”
李杰笑着回到客厅,看着刘佳妮傻笑,刘佳妮哭笑不得只有流泪和叹气:“唉!……”
门口看热闹的人,终于走了。
刘佳妮看了眼温暖的家,忍着眼泪,提着包冲出大门,向一条小亍跑去。
李杰取得了第一个回合的胜利,他压住内心的喜悦,拖着垃圾袋,一瘸一拐地向刘佳妮追去。
刘佳妮带着李杰走出刘家大门,一些看热闹的人,又跟着起哄。
刘佳妮跑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戴上墨镜,等李杰的到来。她左等右等,终于看到李杰拖着垃圾袋,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
李杰来到刘佳妮面前,说:“走、走、走啊,回、回、回家去!”
刘佳妮背对小亍,忍气吞声地问:“你家在哪里?还有多远?”
李杰说:“远、远、远着哩!”
刘佳妮说:“远就坐的士回去!”
李杰在脏兮兮的裤子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把壹角、贰角的零钱来,他望着刘佳妮说:“我、我、我今天还没挣到钱,走、走、走路回家吧!”
刘佳妮差点哭出来。她想:“身带残疾,身无分文,难到这就是我找的白马王子?我真傻,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有这种后果呢?唉,到他家看看,再说吧!”
刘佳妮招来两辆的士,指着前面的一辆对李杰说:“你坐前面带路,车费我拿。”说完,坐进了后面的出租车。
李杰心想:“她嫌我是残疾人,又是个捡垃圾的,怕丢了她面子,不与我同车。哼,我今天就要同她坐一辆车,看她怎么办?”想到这里,他拉开的士的后车门,坐到刘佳妮旁边,说道:“走、走、走,到沿河亍!”
的士司机惊疑地看看刘佳妮,又看看李杰,对李杰说:“下去,这是这位小姐要的车,你上车干什么?”
李杰自豪地说:“干、干、干什么?你、你、你问小姐呀!”
刘佳妮压住心中的怒火,心想:“要是以前,我早就把他踢下车了。现在有啥法呢!”想到这里,对司机说:“走吧,到沿河亍。”
司机将信将疑地看看刘佳妮,又看看李杰,问刘佳妮:“小姐,沿河亍是郊区,正在拆迁,又脏又乱!去不去?要不要报警?”
刘佳妮忍不住掉下眼泪,急忙低下头说:“我们是回家,不报警!到沿河亍,走吧!”
过了半个小时,的士停到了沿河亍一幢旧楼前。李杰下了车,拖着垃圾袋,傻笑着,一瘸一拐地向大楼里走去。
刘佳妮下了车,付了车费,摘下墨镜,望着正在拆迁的沿河亍,望着又脏又乱的亍道,望着黑洞洞的旧大楼,望着即将落山的太阳,她浑身一阵哆嗦,跨出的步子又缩回来。
的士司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终于认出了刘佳妮,吃惊地问:“你就是把照片放在《巴山夜雨》茶盒里征婚的刘小姐吧?那个瘸子难到就是得了照片的人?唉,真可惜,我那天买了五千多块钱的《巴山夜雨》茶,结果颗粒无收。那瘸子真是抱鸡母打摆子——运气来园了。刘小姐,我叫关龙,绰号关和尚,今后有啥事,比如用个车,我随叫随到,这是我的名片。”
刘佳妮接过名片,说了声谢谢,拖着沉重的步子,向旧大楼走去。她边走边想:“那关和尚虽然是个粗人,总还是个正常人,比这个阿杰强十倍百倍。唉,是我的运气不好,还是我征婚的方法不对,还是我这个人脑子有毛病?”
刘佳妮还没找出答案,就进了李杰的家。她一看,天啦,这是什么家?这是一幢即将拆迁的旧楼,住户已经搬家。阿杰住在二楼一空屋里,没有电灯,黑洞洞的;一个丢弃的烂沙发,一张东倒西歪的烂桌子,一张破旧的席梦思,上面铺着一床烂席子;一个又黑又脏的半边铁锅,两个又脏又缺的破碗,砖头上放着吃剩的馒头,上面爬着几只蟑螂;墙角里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废纸和饮料瓶子,这就是李杰的全部家当。
这个地方,这套家当,是昨天李杰和陈军忙了一天,才准备停当的。
刘佳妮看到这里,脑子“嗡”的一声,眼晴一黑,差点倒下去。她急忙撑住旧沙发,慢慢缓过神来。她原以为,阿杰再穷,也应有一套简漏的房子,有几件可用的家俱,起码有个可以坐人的椅子。现在看来,他什么都没有,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她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市里去,回到家里去。她刚走了几步,走廊黑洞洞的,地上到处是旧砖废瓦,远处传来吱吱的老鼠叫声,吓得她急忙退回屋,站在那里发抖。她看阿杰,阿杰倦曲在破席子上,早已呼呼睡着了。她上去把阿杰推醒,哭着说:“阿杰,有老鼠,有老鼠呀!”
阿杰爬起来,傻里傻气地说:“老、老、老鼠,老鼠在哪、哪儿?老鼠捉来好玩、玩哩!”说完倒下又睡了。
刘佳妮央求说:“阿杰,起来,送我回家。这里有老鼠,还有蟑螂,又没地方睡觉,求求你,起来送我回家吧!”
阿杰没有回答,只有“呼噜、呼噜”的鼾声。
山区太阳一落,天就黑了。
沿河亍是拆迁区,早断了电,四周一片黑暗,楼外不时传来野狗、野猫的嚎叫,怪吓人的。
刘佳妮见四面漆黑,回家无望,便无可奈何地把提包放到沙发上当坐垫,坐到提包上,流着泪等待天明。
李杰躺在破席子上,一点也不轻松。他身上的破衣服,早已使他全身发痒,现在又躺在这破席子上,更是痒上加痒。天一黑,蚊子就嗡嗡地叫着向他袭来,咬得他浑身奇痒,可他必须咬着牙忍耐着,否则《驯悍记》就演不下去了。后来,他实在忍受不了,真想起来告诉刘佳妮实情,但他考虑再三后,还是咬牙忍住了。他想:“如果半途而废,现在告诉她实情,不但改不了刘佳妮的任性刁蛮性格,还会因突然的改变,吓坏刘佳妮的。坚持到天明就是胜利。嘿,看来我也有骄娇二气,这次上演的《驯悍记》,不仅刘佳妮该驯,看来我也该好好地驯驯!”
这一夜,刘佳妮感觉,是她出生以来最长的一夜。她望着黑夜想:“要是以前,这时候说不定她正在酒吧喝酒,或在k厅唱歌,或偎在老爸身边看电视,那是多么幸福啊。可现在呢?落得在这黑屋里遭蚊子咬,受老鼠惊吓,坐立不安,流泪待天明,真是度日如年,如坐针毡。唉,这怪谁呢,不怪天,不怪地,全怪自己任性,怪自己刁蛮,怪自己不听老人言,真是何该倒霉!”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阿杰,见阿杰躺在破席上安然入睡,心里又气又恨。气他不理自己,把自己凉在一边,寂寞难耐;恨他不关心自己,让黑暗和老鼠惊吓,差点三魂丢了两魂。可是她想:“气他恨他有什么用,他本来就是一个残疾人,什么也不懂,更不懂爱情。天啦,要和一个不懂爱情的残疾人生活一辈子,怎么活啊?我这个东方维纳斯,我那美丽的身体,难到就交给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瘸子了吗?”她想到这里,再也不敢往下面想了,只觉得泪水哗哗地流,流进咀里,咸咸的,苦苦的。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品尝到真正的苦味,也第一次了解到人间生存的艰辛。
半夜里,刘佳妮累极了,刚打了个盹,又被铺天盖地的蚊子咬醒,还看到一只只老鼠,瞪着发绿的小眼睛,“吱吱”地叫着,在身边跑来跑去,吓得她三魂丢了两魂。这时,她忘了脏与臭,也不管爱与恨,一下跳到破席上,躺到阿杰身边,紧紧搂着阿杰,才缓过气来。虽然阿杰一动不动,像根木头一样,但刘佳妮觉得心里好多了。
阿杰被刘佳妮紧紧地搂着,浑身发热,幸福极了。他偎在刘佳妮软稣稣的肌体旁,闻着她的体香,感受着她心脏的跳动,幸福地睡着了。
天快亮了,天气凉爽起来,咬人的蚊子可能吃饱了,也回去休息了,闹腾了一夜的老鼠,也回窝睡觉去了。累极了的刘佳妮搂着阿杰,刚想打个盹儿,但她一想到天亮后怎么办,睡意全无,脑子里盘算起今天要作的事来。这是刘佳妮有生以来,第一次为吃住行操心,为生活和生存操心了。
天亮后,刘佳妮叫醒李杰,给他伍拾元钱说:“阿杰,今天你就在这里呆着,哪里也别去,饿了就在附近买点吃的,在这里等我,不见不散,听懂了吗?”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香港小姐,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关心和安排别人的生活了。诚信和责任,在刘佳妮心里,开始扎根了。
李杰接过伍拾元钱,似醒非醒地点点头,又躺下睡觉了,可他心里,有点乐了。心想:“好啊,佳妮的任性和刁蛮性格,开始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