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啥事儿,不会说?”肖冰随手递给凌志远一杯水,追问着伙夫。
“你问他。”伙夫头也没抬,闷声闷气地说。
自来到这儿后,凌志远虽和院里一名大夫负责个病室,他那里靠得住,整日价东游西逛,小山镇几家饭馆,都认识了他。回到院里,又顿顿挑剔炊事员的毛病。本来,肖冰从岳萍嘴里得知,他刚从北平来投奔解放区,又是淑菲的男朋友,对他多方照顾,又有言在先,炊事班对他十分敬重,不断偏着他点儿,他并不自爱,不是埋怨伙夫技术差,就是吵解放区生活苦,扳碗摔筷子,时间一长,也就对他不客气了。今天,这位伙夫托人去群众家买来只鸡,煮给几位伤员吃,一眼不见,被凌志远从锅里捞走。这伙夫平日里对他就不顺眼,脾性儿又暴,追到住地,见他正在撕扯着吃,气不打一处来,大吼一声:“住嘴!”伸手就去掂鸡。
凌志远嘴里团着块鸡腿,撑得腮邦鼓鼓的,一时舌头打不过弯来,憋了个大红脸“唔唔”了两声,伸伸脖子,强咽下去,理直气壮地:“谁吃不是吃,你往哪掂?”
这个在部队里多年的老兵,还从没碰到过这样霸道的人,肺都气炸了:“这是我买的,就是不准你吃。”
不料,凌志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票子,蛮横地往地上一摔:“要多少钱,自己拿。”
伙夫气得火冒三丈,七孔生烟,飞起一脚,把钱踢了个满屋飞:“我什么也不要,单要这只鸡,你给我吐出来。”
凌志远长这么大,从没受过人的气,那能受得了,就耍起公子哥儿脾气,二话没说,掂起那只一条腿的鸡,说了声:“我给你!”照脸朝伙夫砸去……
淑菲听着,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浑身打颤,眼眶涌满了泪珠,怒目朝凌志远看去,见他嗒然若失,心里立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头“嗡”地响起来,忙用手扶住桌子,待要发作,却被肖冰止住了。
肖冰批评了伙夫几句,让他先回去,又给凌志远倒了杯水,笑笑说:“凌大夫,这可真对不起了,刚到解放区,就让你受委屈,这伙夫是个老粗,心底很好,就是脾性有些暴,整天在一块,难免有个碟子碰碗的时候,千万不要以他为事。”
肖冰的话,并没打动凌志远,他把头使劲往后一甩,拎了拎长发,轻蔑地冷笑了声:“连个伺候人的伙夫都想欺侮我,这苦算受够了,干不了回去。”
“好个不争气的货!”淑菲蛾眉紧蹙,脸都发了青,气儿象决堤的洪水,倾泻出来:“谁拖你来?拉你来?走了到省一份儿心。”
凌志远有几分怕淑菲,一见她发这么大火,难堪地厚着脸皮:“这生活,我实在不习惯。”
“不习惯是自然的,初来乍到,都得有个过程。”肖冰说:“我开始也是这样,从家门到校门,舒服惯了,不只生活感到苦,各方面都觉得别扭……”
“你……?”凌志远象听到奇闻。在他看来,这些部队里的男男女女,都是伙不学无术的大老粗、乡巴佬,无知愚民。总以鹤立群鸡自居,自认比人高一等,瞪着双不信任的眼,怀疑地打量着肖冰。
肖冰淡淡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不只凌志远,连淑菲也惊讶不已。和她相处这么长,从没听谈过片语只言。
肖冰是天津人,一个资本家的女儿。上中学时,受到新思想影响,冲出家门,展翅高飞,只身到北平,在大学加入共产党,日本投降前夕,在党的安排下,和许多同学一起到了太行山……
肖冰瞧着呆若木鸡的凌志远,郑重地说:“有人可能不理解,堂堂一名大学生,何苦来作一个伺候人的护士?当他一旦抛弃掉“我”字,从整个人类命运着眼,尤其是我们中国的命运去考虑、权衡,就会想通这个道理。”她有些激动,瘦削的瓜子脸飞起红晕,喘了口气:“就目前讲,八年抗战硝烟未熄,群众还没能休养生息,干戈又起,多少父老兄弟死于兵灾战乱,多少同胞姐妹无家可归?生活是困难些,这就看怎样对待它。”她淡淡一笑:“尤其对咱们这些从小出身在钱窝里的人,更是个严竣的考验。我们都还年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又都是有文化的青年人?应该肩负起自己的使命,在祖国命运攸关之际,献出光和热,这也是时代对我们这代青年人的要求。等将来胜利了,回首往事,我们能感到自慰,而不是自愧,你说呢,凌大夫?”
凌志远脸一红,头象晒蔫了的豆芽,使劲低下去。那双枉自尊大的眼,再没敢看肖冰的脸。
岳萍听到凌志远这场风波,为之一震,想起来时刘栋的嘱咐,心里懊悔不已。不能让类似的事儿重演。便到各病室了解人员情况。这天夜里,散会后,便想找毕哲峰谈下心,到得屋里,见零乱不堪,没人影儿。天这么晚了,会上那儿去?转身朝来贵他们住地走去,一伙人正在研究工作,除当班人员外,单单少了毕哲峰。
来贵见岳萍问及他,犹豫着说:“可能在病房。”
“他经常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