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位姑娘,你知道?”佳欣和霃瑾不亚于溺水之人抓住一枚浮木。
“自然。我在青烟坊待了已有七八个年头。”那女子抿嘴一笑。“两位身处烟花圣境,为何却执着这小小一间青烟坊呢?”
“不瞒姑娘,在下两人乃是从北方初来这京师首善之地。原本是听家兄说起过这青烟坊乃是京师第一清雅去处,故而……”早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清雅?”那女子一笑,又一叹,摇了摇头。“令兄来青烟坊的时候,一定在两年之前吧。”
佳欣不知何指,只得点头敷衍过去。“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罗儿便是。”罗儿在佳欣与霃瑾身上扫了两眼,霃瑾忙弓腰含胸,低头不语,以防被看穿身份。幸好罗儿似乎并未起疑。“两位——跟我来吧。青烟坊远在天涯,却近在眼前。”
她转身,迤逦向着不远处一家门面不小的院子走去。
佳欣和霃瑾随上。
“——锦绣天地?”门口挂着四个大字。
罗儿笑笑,神色中有不知道是怀念,还是讽刺,还是凄清之意。“官面登记上,还是叫青烟坊的。门面口碑上,早改了锦绣天地,都快有两年功夫啦。”
门口迎宾的龟奴不冷不热地过来。“哟,罗大姑娘回来啦?还自己带了客人?不得了不得了,给妈妈知道一定欢喜得很。”
罗儿看也不看这龟奴一眼,径直行了进去。
佳欣与霃瑾对视一眼,颇觉此地诡异,但既来之,则安之,谁也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便随着她走了进去。
“有客到——”门口的小厮扯着嗓子喊。
不算太热闹,也不算太冷清的大堂里,几桌客人正在饮酒,三五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娇笑执壶。混浊之中,却有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琴声传过来。
佳欣顺着琴声望过去。
隔着屏风,看不真切,但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端坐静如古木,却行指动如秋水。琴声古拙不俗,虽算不上熟练,却有一份贵气和雅致蕴含其中,不似俗品。
一桌五六个读书人模样的狎客,正在屏风前摆酒联诗,高谈阔论。
佳欣只听见其中有人说道,“今儿拔得头筹的定要再去提亲,笑儿又不是李妈妈自己养大的女儿,我就不信集我们六人之资,李妈妈还不舍得笑儿出阁!”
另一人道,“是啊,这笑儿也不是什么清倌人,也不是什么绝世貌,可我偏就爱她端庄娴雅,比夫人还夫人,比闺秀还闺秀的那股子劲儿!”
下载
众人哄笑。“比夫人还夫人,比闺秀还闺秀,只不知道,是不是比婊子还婊子?年兄得尝滋味之后,可定要遍告诸友,以慰心怀哦!”
里面琴弦铮铮两声,竟然停了下来。
“哎呀,笑儿生气了!”
“罚酒罚酒,笑儿最不爱听婊子二字,今次可要罚上三杯!”
佳欣顾不上罗儿向着另一个方向引路,就要凑近那片屏风,去打探那个笑儿的虚实。
就在此刻,听见罗儿低低唤了一声“妈妈”,而一个熟悉的妇女声音入了耳帘。“哦哟,乖女儿,今夜接到客人啦?还是生客?好本事啊,只是不知道两位爷台是真嫖呢,还是假嫖,可别是我的罗儿乖乖找来的托儿呀!我说罗儿,你为了留在前院不去后院,还真是用尽心机呢!”
佳欣整个人直立在那里,僵住不动。
这把声音……
声音的主人走前来,桃红衣裳映入眼帘。
果然……
果然是她!
李绣景!
(4)
佳欣想起来初学易容术的时候,金风竹就给她上的第一课——
大部分人不是通过你的五官形状和位置而认出你。大部分人认出你的途径,乃是,你的神情,你五官运动中的位置。
所以,明星换个造型拍硬照的样子,可能让人觉得“不像”,但是她无论换什么造型拍电视或者电影,却总不会被认错。
佳欣穿着男装。
她是个五官相对来说,还算柔淡的人(相对佳妍来说吧,汗)。妆饰和发型,还是会对她有所改变。
那么……神情……姿态。
佳欣硬着头皮思考,那边霃瑾见她没有反应,已经不得已转身迎了上去,从袖中摸出了黄澄澄一个小元宝,塞进了李绣景手里。
“哦哟,两位公子真是好阔绰……公子怎么称呼啊?”
霃瑾暗中拉了佳欣一把,见佳欣藏在暗处没什么反应,只好自己周旋。“敝姓陈,行七。”霃瑾是独女,和叔伯兄弟们一起排行行七,出阁前时人以“七小姐”唤之。
“哦,原来是陈七爷……七爷这小手,可是比女人还滑呀……”
李绣景何许人也?霃瑾这点段位的男装还不是一勘就破。
佳欣没办法再沉默,伸手挡开霃瑾,迎了上去。
“她是我内人。”
静静五个字。
声线低沉忧郁。
含胸,略微驼背,下巴却微微抬起,一副油滑高傲模样。嘴巴抿着,眼皮半耷半拉着,脚尖还在袍子里面有节奏地抖动。
基本上,这是佳欣能想到改变自己神情和姿态的全部方法了。
李绣景狐疑地看了佳欣一眼——果然没认出来。她定了定,冷冷一笑。“爷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