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这个样子!”玉瑶拉着丈夫的手。
“不要这个样子!”她温柔地笑说,“身体是根本,衣服不过是枝叶,只要你的人结结实实,便是我天大的幸福。你的工作太累了,又不断地咳嗽,人到中年,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一刻都不应该放弃维护。”
克宽不管这些。
玉瑶生日到了。晚上下班回来,克宽带回两件外衣和一大包别的礼物。
“妈妈一件,儿子一件,”他直着嗓子嚷起来,“任何人都不能拒绝亲嘴,包括那一位到今天整整满二十八岁的美丽太太在内,我的吻最有福气,大人越吻越年轻,小孩子越吻,明年的功课考得越好。”
他搂住玉瑶,玉瑶满足地把嘴唇凑上去。
“爸爸亲我呀!”小维跳脚,拼命拉妈妈的裙子。
克宽刚要松开他的妻子,突然间倒抽一口冷气。
一个苍白的面孔,紧紧地贴在玻璃窗上,压成了一个扁平的肉饼,被挤到一侧的鼻子,在那里急促地喷着热气,两眼发直,木然地向着他注视——映着蛋糕上摇曳的烛光,分明是一个可怖的幽灵的脸!
克宽打了一个寒战。
刹那间,那面孔缩了回去。
“你怎么啦?”玉瑶发现情形不对。
“亲我呀,爸爸!”小维还纠缠。
克宽一步纵到门口,玉瑶已抓住他的臂膀。
“告诉我什么事?”
克宽望望那窗子。
“你,”玉瑶说,“你看到了什么?”
克宽不作声。
“不要出去,”玉瑶哀求说,“院子里一片黑漆,可能有什么危险,为了我,为了孩子,别出去,克宽,我真怕再——真怕失去了你,让我们厮守着吧!委屈地厮守着吧。天大的事,都等到明天再说吧。”
小维把指头含到嘴里出神。
就在巷口,从那里传来一阵骚动,很多人跑过去,而且掀起震天的喧哗和搏击。
“打死这个小偷!”有人喊。
“还是一个跛脚贼哩!”有人嘲笑说。
克宽冲出屋子,向那个方向奔去。
“我也要去!”小维说。
“胡说!”玉瑶一把扭住他。
人群中掀起一声尖叫,显然地,那人承受不住人们疯狂的殴打。
“我不是贼,”那尖叫声痛苦而惨厉,“你们弄错了。”
玉瑶被这尖叫抓住,她不顾一切地奔向门口,双腿却忽然发软,她扶住门框,浑身抖了起来,觉得门框似乎要折断了。她伸手去扶椅背,却扶了一个空,摇晃着,她向前跨了两步,扑到院子水泥地上。
“妈!”她听到孩子惊恐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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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踪者3
夜,悄悄地消逝。
玉瑶靠着沙发,右肘支在椅臂,托着下颚。她思虑,思虑生命的坎坷和苦难的无穷。从前,只不过八年前吧,她眼前展开的还是一幅幅美丽的图画,还是一年年温馨的岁月,她有永远享受不完的韶华和永远享受不完的青春。可是,现在,二十八岁的她,却觉得岁月是黯淡的,而且是可数的了。她谛听着远处的人声和那后院的鸡啼,陷入缥缈的回忆中了,那嘉陵江岸的偎倚,那玉泉山麓的散步,那女生宿舍的盼望春晓,还有那新制绫帐中的初婚惊奇。
“我不是贼——你们弄错了——”
她蓦地抬起头,四周没有人,只有墙上的钟声在单调地敲着。
淡淡的晨曦爬上窗子,五更已经尽了。
“你一夜没睡?”克宽起来说。
“我刚起床,在想一件事。”
“生日快乐,快乐生日,”克宽摸着她的头发,“除了玩,什么都别想,只有傻瓜才不管什么时候都烦恼。把你想的事告诉我。”
她笑了笑,装着漠不经心,“我忘了问你,昨晚上那个贼偷了些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有偷,只在他身上搜出一条项链,那是淡红色小贝壳串成的,虽不值几个钱,却精致可爱!”
“现在,它在什么地方?”她急切地问。
“警察局的人拿去了。”
她失望地望着地下。
“你有点恍恍忽忽的。”
“我要给孩子穿衣服。”她支吾地站起来。
早饭吃罢,送走克宽——他上班去了,要到中午才回家,她迅速地换上衣服,把眉毛描了描,仔细地涂上口红。她的呼气喷到镜子上,凝成一层薄薄的云雾,在这薄薄的翳雾里,她似乎看到一张更美更嫩的脸,也似乎看到当她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赴小维爸爸约会时的红晕。
“妈妈,我走啦!”小维背起书包说。
“今天跟妈妈上街。”玉瑶从梦中惊醒。
“我不逃学。”
“你懂什么,有要紧事。”
玉瑶叫了一辆街车到警察局,探听到确实地点,一直赶到医院。
“孩子,”玉瑶说,“你在外面等着,不要乱跑,等我招呼再进来。”
她慢慢地把房门推开,房子里充满空寂,她往前轻移着脚步,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