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着的时候就象婴儿般需要呵护,苍白的脸庞带着一丝柔和,孱弱的身躯越发憔悴,但,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才能显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银白色的光芒照射着他,他静静地接受着这样的洗礼。
倏然,他象是噩梦惊醒一般,眼睛猛然睁开,他微喘着气,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慢慢起身,露出了他带着面具的脸庞。
站在他不远处的三个人显然被他的醒来愣住了,他一步接一步地从楼梯上徐徐走下,站在离他们五丈远处停了下来。他的脸色有些阴郁,干涸的嘴唇紧紧闭着。
“我等了很久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没想到,来的人是你。”
江源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他的眼睛渐渐明澈起来,他看了看身旁的陆宣,然后冷然道,“你就是,赫连修明的儿子?”
面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道,“江源,江湛天为什么不亲自来?”
江源道,“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是吗?那我来帮你回答――”他的面孔有些狰狞起来,“他不敢来!他怕见到我!他怕想起来当年自己做过的猪狗不如的事情!”
江源沉默了,他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此刻他的神情,却也变得复杂冷峻起来。
“天下第一仁义?真是讽刺…”面具人冷笑着,“我相信这一点,陆宣一定比我感同身受…”
陆宣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他只是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他轻声叫道,“赫连柘。”
面具人瞳孔一缩,面容上更是惊异不已,“你…你叫我什么?你、你怎么知道?”
“你叫赫连柘,是赫连修明膝下的唯一子嗣,你的母亲,是‘云渺门’的弟子――”陆宣的声音也带着一丝疲惫,“如果我没有记错,是名唤聂云清。”
面具人目光如炬,浑身散发的冷意更是不寒而栗,他凝视着陆宣,许久,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
“――江府和云渺门灭掉了修罗宫,可是我爹没有杀你,”江源接着陆宣的话说,“我爹尘封了你的记忆,用天蚕丝锁住了你的琵琶骨,让你终身不得习武,因为…他想改变你,不想让你活在痛苦之中,所以,你改了姓氏,名唤江柘。”
密室里一时安静得出奇,仿佛连轻微的呼吸声都听得见,林蒂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她仔细地听着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可是带给她的惊讶却越来越多。她不禁也向那面具人走去,原来他竟然是…竟然是…
“…哈哈…”面具人突然笑出了声,“你们一唱一和配合得很默契呢,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他慢慢取下了脸上泛着银光的月牙面具,露出了真实的模样。深邃而锐利的眼神,此时却了无生气。
“江柘?真的是你?”林蒂大惊,她显然很难以置信,记忆里那个很随和的少年,转眼间已经成为了杀人如麻的魔人余孽,她愈发不懂这世间的人,原来伪装起来,真的很难辨认。
江柘抚了抚手中的面具,“既然旧已经叙完了,我们也该来个了断了吧。”他突然转身,几步便踏回了银光之下的玉床,他从床的另一头迅速取出了一架古琴,把他放在床上,他自己也坐了上去。
“你们以为我不会武功么?是的,天蚕丝封住了我的琵琶骨,江湛天也尘封了我的记忆,可是,他想让我忘却的痛苦,十几年来却日日萦绕在我心头!那个禁锢已然解除了,江湛天想要拼命掩饰罪行,可是他没有杀我就是他的愚笨……他以为他真能感化我么?我这么多年当个下人又算什么?”江柘声嘶力竭地喊道,他的眼中充满了怨恨,仿佛有熊熊烈火一般,无休止地燃烧。
“所以你想做什么?你想报复?就算你报复了所有人,你又得到了什么?”陆宣的声音字字珠玑,毅然决然。
“呵,陆宣,你难道忘却了仇恨?你父亲把‘九煞灵狐心’注入你体内,把你从‘苦心崖’上抛了下去,这些,你都忘了么?”江柘有些轻蔑地说,“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些。”
“江源,你也什么都不必说。既然你要替你爹伸张正义,那我就成全你。我的剑术比起你们任何人都不如,我已然过了习武的年段,我只有付出比别人多千倍万倍的努力,勉强修炼内功。你若轻敌,那就不妙了呢,”他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你应该看到了玄寂和莫忧的下场了吧。”
江源迟疑着,右手已经触碰到了腰间的剑,他缓缓说道,“陆宣,林姑娘,你们不要插手。”
“嗖”一声,那把细长而锋利的剑被江源再次拔了出来。
江柘咧嘴一笑,双手也拂到了琴上。一阵鬼魅的音律传了起来,令人毛骨悚然,江柘的目光聚集在江源之后的角落里,那里,显然有着什么东西在苏醒。
江源好像也意识到了,他猛然回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四个身披斗篷的黑衣人,他们机械地挥舞着手上的剑,步履蹒跚。江源丝毫无所畏惧,他使起了他的“六绝剑法”。此剑法是他的绝招,融合了“风、雨、日、月、云、雪、霜”六种变化,变化起来更是银光四现,密不透风。
岂知琴音一转,这四个人竟然开始随着琴音凌空起舞,肆意而狂野,江源蹙眉,原来江柘竟然修炼了这样的魔功,依靠琴音来控制死人,让其发挥最大的潜力,却又只听命于琴音。
琴音越来越快,他们舞动的剑也越来越快,步伐迈得也越来越急,江源甚至可能强烈地感受到空气中慢慢产生的无形压力,连脚下的地,好像都象一边倾斜开来,四人将他死死拦住,手中闪过的剑气决绝而毫不留情,招招刺向江源要害,四人动作一致,似乎在制造着巨大的网,想将江源一举擒住。
不过四人只能被琴音控制,虽然够狠够绝,速度上却远不及江源,江源正是抓住这一时机,径自跃到他们身后,想要冲破这个网的束缚。
四个人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他们侧耳倾听,等待着琴音的下一步指示。
林蒂站在一旁,心却象提在嗓子口一样,她很想上前去帮忙,可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陆宣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场战斗,想从中看破。
林蒂的余光突然扫到了离她不远的石壁上,横挂着的一把剑,仿佛内心有什么力量在呼喊一般,她的手竟开始微微颤抖,她的目光停留在那把剑上,于是她慢慢走了过去,双手轻轻抚上了剑。
也许只是一把普通的剑,她却一把从上面取了下来,细细观察,剑柄上刻着很小的“清棂”二字。
陆宣没有理会林蒂的举动,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嘴边露出笑意,他开始四处寻找,他需要很小很尖的东西。他强忍着伤痛,也向林蒂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