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黑衣人人数不算太多,也就是七八十人的样子,各执刀剑不远不近地围在唐延堡众家眷的身侧,一个个虽是默不作声,但行止间流露出狠厉之色,象是比对面的那些所谓江湖高手们更难对付。
看到亲人被人裹挟而出,苏氏子弟都是一惊,低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都把目光投入苏澈、萧索等几个带头人物身上。一帮女眷们原本还算沉静,这下见着堡中青壮执着兵器列阵于前,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硬撑着的精神气一散,立时有胆小懦弱地便哭了出来,呼儿唤夫的叫声也不时响起。
苏老夫人出身洛阳金刀王家,年轻时也是江湖上出名的侠女,见识自然与寻常老妇不同。听见周边哭声渐起,不由皱了皱眉,知道再这么哭上几嗓子,苏氏子弟的士气可就要哭没了。老太太把手中的拐杖连顿了几顿,大声呼喝了几句,一群女眷才慢慢止住哭声,依旧泪眼婆娑地不住张望。
苏澈的妻子周氏出自书香门弟,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此刻却表现得相当镇定,一手搀着苏老夫人,一手挽着苏淳的妻子赵氏,不住地望向苏澈的眼中虽然也有焦虑,但却并不十分慌乱,既没有哭泣,也没有叫喊,只是挽着赵氏的手臂环回自已裙边,不时搓动裙摆的手才显出微微的不安。
周氏望向苏澈时,苏澈的目光也投向了周氏。似是读懂了周氏眼中的含义,苏澈从身边要过自己的两个孩子,略略举高一些让周氏看到,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两个孩子均平安无事。周氏望见孩子,眼眶中突地淌下泪来,赶忙伸手擦掉,也冲苏澈轻轻点点头,整个身子放松了许多,开始帮着婆婆王氏低声安慰起其他女眷来。
苏澈把孩子交给身边子弟,闭目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情平静一些,这才按着剑柄缓步而出,行出十余步,离那群黑衣人已越来越近,黑衣人们动了,纷纷往苏氏家眷身边靠拢,手中的刀剑、弓弩也都抬了抬。苏澈见状忙收住脚步、高举双手以示无意攻击,口中朗声道:“哪条道上的朋友?能否请贵首领答话?”
听见苏澈相询,一条大汉越众而出,只行出两三步便站定,冷冷地看着苏澈也不主动说话。
苏澈拱拱手,竭力柔声道:“这位朋友,无论与唐延堡有何恩怨,朝着一群老弱妇孺使劲恐怕不是江湖好汉所为吧?”
那大汉只冷哼了一声,似乎对是不是好汉并不介意,反而把头倨傲地抬抬,只用两个鼻孔对着苏澈。
苏澈强压怒气,仍是细声细气道:“这位朋友,您划个道出来,只要苏某做得到绝不推脱。”想了一想,苏澈又补上一句:“只是阁下要求的事须不违江湖侠义。”
那大汉听了苏澈的话竟然笑了出来,嘎嘎地笑了一阵方说:“侠义?里通外国,包藏奸细的事你都做得出来,还谈什么侠义?”
苏澈脸上怒气一闪,厉声道:“你……”喊一个你字出来,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萧索从后赶上来,拍拍苏澈肩膀低声道:“怕是官府中人。”说着悄悄把手向对面低低一指。
苏澈顺着萧索手指看去,见一帮黑衣人俱是穿了同款的黑色皮靴,看那样式正是公门中人配发之物。
苏澈看看靴子,又看看黑衣人手中所持的连弩,微一思索,又换上一副笑脸,半躬着身子拱手冲为首的黑人道:“这位大人。”
那黑衣大汉果然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鼻音极长地拖出了官腔。
苏澈笑容一敛续道:“果然是官家的人……不知这位大人在哪个衙门当差?”听到是官府的人苏澈反而放下几分心来。今天官府中人上门,兴许是得了信报说苏家藏了奸细。但只要是官家的人便要讲程序、顾体面,不能象江湖人物一般逞血气之勇。苏家在长安城中盘根错节的势力不小,只要这藏奸的罪名不坐实,倒不担心官府的人现在便会对家眷们下手。
那黑衣大汉被苏澈一句话套出了底细,高昂的头不由低了低,扭头向身后看去,所看方向上一个瘦小的黑衣人正挺剑站在周氏的身后。苏澈眼尖,看见那瘦小黑衣人狠狠地剜了黑衣大汉一眼,心中不由一动,难道这个瘦子才是真正的主脑?依稀感觉那瘦小黑衣人的身影有几分眼熟,再想仔细看时,那人已隐到了周氏身后,也看不分明。孟藻平也在对面瞧见那瘦小黑衣人,心中暗道难怪刚才在渭阳帮那群人中找不到这个杀星,原来早摸到后边去了。
先前那黑衣大汉干咳几分,缓了缓尴尬,不耐烦地道:“姓苏的,你莫管我是什么人。你要我划下道来,我便划下道来:将姓萧的交出,你当着众人的面写个伏状,立誓自新,再不做里通外国,包藏奸细的勾当。如何?这可不违江湖侠义吧。”
苏澈怒从心起,心道写了这个伏状便了认了过错,这下黄泥落裤裆,不是屎也变成屎了。萧大哥为了存个气节,宁可自断一臂也不伏软,我如何能写这伏状。交出萧索?义气何存?当下回绝道:“萧索是我义兄,让我袖手坐视他被人陷害便是不义。何况苏某未行大人所说种种歹事,这写伏状一事万万不敢应命。”
苏老夫人这时插口道:“澈儿啊,你且给我说说今儿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和尚道士的就把唐延堡的大门堵了?还有这官府,上个月礼亲王还家堡子里与你一同赛马,怎么今儿晚上就有官府的人鬼鬼崇崇地装小贼摸到咱家后院了?”老太太话里有话,在问苏澈情由时还不忘把苏家与朝中勋贵的关系带出来,也是暗暗给那些黑衣人施压:小心着点,我们唐延堡在上面也有人。
苏澈见母亲动问,不敢隐瞒,将今晚所发生的种种都一一禀来,甚至还着人将臧硕的尸身抬到跟前,让母亲远远地看了一下。苏老太太料想儿子不会欺骗自己,只是看到臧硕双眼半睁犹是死不瞑目,不由暗道一声可惜,没了人证却是难以向他人分辩了。
苏澈口齿伶利,向母亲娓娓道来之际,空音等人也听得分明,联想一下孟藻平冲到臧硕身前夺图的情景,几人对望一眼,心下也有了狐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苏老太太沉思了一会儿,朗声冲苏澈喊道:“澈儿,我知你行事有分寸,也定然不会欺我。既然你说萧公子不是奸细,那定然不是了。记得我们唐延堡以义立家,你的性命是萧公子所救,老身的陈年宿疾也蒙萧公子所赠老参治愈,这是于唐延堡有大恩之人,万万不可负了这个义字。”
黑衣大汉早就听得有些不耐,原本还想让苏老太太规劝苏澈,见老太太不但不劝,反而坚定苏澈对抗之心,当下就要动手来拉扯老太太。周氏背后的小个子咳了一声,止住黑衣大汉的动作,又一推周氏,以剑逼着周低随自己走到了前面。
小个子摸了摸耳朵,挥挥掌中剑道:“苏澈,道已划下,你照作与否?”嗓音却是干涩无比,乃是以真气逼住喉头发出的假声。
苏澈皱皱眉,越发觉得这小个子应是自己相识之人,一边在脑中急急思索这人是谁,一边负手望天,并不理睬问话。
小个子胸膛起伏几下,显是被苏澈神态所激,反手一剑挥出,剑光闪动间已向周氏头顶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