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沙漏在魔法的催动下再一次翻转过来,细细的蓝色石砂从孔中继续滑下。沙漏在一个华丽的房间里持续着每隔一小时就翻个跟头的烦闷动作,在它旁边不远处一张铺满雪白皮草的长躺椅上,一个人仰面躺着,他那穿着精致皮靴的腿在水蓝色长袍的掩盖下其中一只毫不客气地放在长椅上,而另一只则随意地从椅上滑下顺势踏在椅旁华美的地毯上。他的一头白金色长发顺着长椅扶手散落而下,正如他那冰蓝色双瞳中所散发的光彩一样散乱而颓废,只有他不断在椅背上轻点着的右手食指才让人不至于认为长椅上横躺着的是一具死物。
百无聊赖。他想到,右手食指继续轻点椅背,不同的是频率较之原来稍快了一些。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声音既不沉闷也不令人感到烦躁,门内躺着的男子没作任何回应,那面刻有精细浮雕的大门就被敲门人缓缓地推开了一条缝,一个面色冷漠的青年静静地走了进来并随手关上了门。同样,这名青年也穿着一袭水蓝色长袍,只是长袍上的装饰较之躺椅上的男子要少很多。
房间里突然走进一个人,那躺椅上的男子也没理会,直到那人将长袍袖内的一个卷轴递给他为时,他的冰蓝色眼珠才转动了一个小小的角度。
“读出来。”他张开嘴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话。
“阁下,这必须您自己看――内容非常有趣。”手捧卷轴的青年冷漠的脸上绽出一丝奇异的笑容。
慢慢坐起身,男子将耀眼的白金色长发拨到一边并接过卷轴。他极为缓慢地解开卷轴上红绳,似乎废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才将卷轴展开来,目光在卷轴上艰难地移动着,他右手慢慢将卷轴拉开,视线也随之移去,突然间,他猛地将右手中剩下的部份卷轴全部拉开,无神的双眼也渐渐由混沌变为澄清。
半晌,他合上卷轴,闭上眼将攥着卷轴的双手移至额头,嘴里缓缓流出一个极有活力的声音:
“真的很有趣。莱夫,你说说看:沙亚大主教为什么这样做?”
“我说不好,阁下。但是,据派出去的探子回报:沙亚大主教与那个年青的医生是好友,也许他完全是为了友谊……”自刚才递上卷轴后就一直立在一旁的莱夫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回答道。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说你自己想的!”男子依然闭着眼低着头。
“……请恕失礼,以下是我的推测,”莱夫楞了一下:“塔科影子军团的雷影此次到塔科边境就是为了那份情报,但最后具体的情报没带回,却带回一个少年,并且这个少年在沙亚大主教的极力推荐下还让教宗阁下当夜便与塔科皇帝商讨,并且在商讨完毕后双方各派出了信使赐予了那少年爵位与圣教封号,这说明什么呢?”莱夫停了一下,拥有白金长发的男子抬起头来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这说明那个少年极有可能与情报有关,那少年虽不一定知道情报的内容,但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将情报放入人体内。如今这份情报在雷影手里,教宗阁下当然会很着急,而塔科那边也决不会让情报处于自己掌控范围外,于是双方都给了少年赐封,将那少年放在明处并以此警告对方别违反规定先下手。”
“呵呵,你只说对了一点。圣廷与塔科将那少年放在明处也不仅仅是为了互相牵制对方――如果要牵制对方也有暗地里的做法,比如:找个地牢将人关起来,并派两方的人共同监守。”听了对方的话,男子对莱夫诡秘地一笑说道:“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做法还有一个目的:为了引各国争夺这份情报的间谍上门。”
“为什么这样做?这说不通啊!”莱夫惊讶地瞪大了眼,冷漠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哼!理由只可能是一个――他们在等待能够从那少年身上拿出情报的人主动上门,然后将之一起擒获!”男子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镶有拼花彩色玻璃的窗前:“因为他们无法从那少年身上获取情报!”
“阁下是说那少年被人用某种方法或是用魔法把情报放进体内,而不知方法的人却不能拿出情报,只能把人放出去引诱知道怎样解开魔法的人上门?”
“很对!听说有一种精神魔法可以将信息包裹起来送入人脑中,并且只有会施这种魔法的人才能解开魔法取出信息,就连被施法者都无法看到脑中被放入的信息。”男子细细看着流光华彩的彩色拼花玻璃,他从未觉得这无聊的东西有这么美丽过。
“也就是说――那少年是一个诱饵。”
“不错,你明白了。”
“那……这又与沙亚大主教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一个联络人而已。”莱夫实在不知道那个有时还有些脱线的沙亚大主教在这件事情上还能怀有什么目的。
男子闻言低声笑了起来,他冰蓝眸子里的光芒直晃得对面的莱夫眼花――不折不扣的美男子,莱夫的心里念道,当然,如果此人别老像刚才进门时那样要死不活的更好。
“你看,这份卷轴后面写了什么:诺丹。佩拉帝将会在府邸赐予前住于沙亚大主教处。不觉得沙亚太过热心了吗――在这件事情上?”男子将卷轴递过去,莱夫立马躬身上前接住打开来。
“由于立场不同,这件事的内幕雷影决计不会向沙亚全盘托出,而如今事情却发展得如此迅速,沙亚究竟在教宗面前说了些什么呢?”男子将长发用一根水蓝色镶银线的丝带高高地束起,如水晶雕刻一般的唇随着话语勾勒出一弯弯好看的弧线。
“您是说……”莱夫合上卷轴,左手心出现一团火焰,卷轴在火焰的炙烤下瞬间化为灰烬。
此时已焕然一新的男子背对着身后的莱夫,他猛地推开面前那扇巨大的拼花玻璃窗,窗外清冷的风将屋内两人的衣衫撩起,伴着雾般的金色阳光,一片雪白的飞鸟拍动着翅膀掠过窗前。
“看吧,这个世界又重新鲜活起来了,多么激动人心啊!”男子的话音中蕴藏着一些跳跃的音节,他对莱夫说道,而莱夫的嘴边也流露出一丝笑意。
忽然一阵钟声从远处传来,那钟声似乎在人的身体中回响,窗外一群鸟在钟声中腾空而起向两人的视野尽头飞去。
“莱夫,时间到了,我们该去聆听神的唠叨了。”男子转过身,英气勃发地朝大门迈去,长及地面的水蓝长袍被走动时产生的风带起,毫无长袍拖地的“沙沙”声。
“阁下,是聆听神的教诲……”
“每天都说一次的废话不是唠叨是什么?”男子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耐。
“是,大主教阁下,愿生命之神与您同在。”莱夫对前面那人的背影躬下身去。
建立在塔科王都的帝国情报总部其实是一个类似于迷宫般的建筑――如果不是真正的、并且在此呆过一年以上的内部人员,毫无疑问,他们都会被这个地上地下加起来多达十几层的超级迷宫困死。曾经就有人在这个迷宫的角落里发现过许多尸体,并且还有很多关于总部底层的闹鬼传闻。雷影依旧穿着那身黑斗篷,地面上他那欣长的影子被走廊两旁每隔十步便会出现的魔法光团重叠得怪异至极,空旷的走廊中不停回荡着他清脆的脚步声,他现在全身都在呐喊,自他在水潭边上接二连三地接到分别来自王都、圣廷以及情报总部的三封信函后他就开始头痛了,而在他进入这个迷宫的三个钟头后他的胃也开始疼了。
“去吧,按我刚才所说的计划去实行!”
在迷宫尽头的一间装饰古板的房间里,雷影的直属上司在他领命退出房间前丢给他这么一句话,这使雷影的全身都开始疼起来,他极不情愿地移动着步子,睁眼闭眼间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全是影子军团团长口中的那个“计划”的内容。
按理说,这样的计划雷影也执行了很多次了,应该不会有任何困难的,但这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想到这个差别之处他就有种自掘坟墓的挫败感。于是他就这么三步一叹气地出了情报总部那栋怪楼,又五步一呆滞地骑马来到地处王都大教堂旁的一座府邸的后门。
这座府邸的建筑风格与王都大教堂有许多相似之处――拼花彩色玻璃窗、垂直的建筑线条,完美对称的建筑样式以及随处可见的三神浮雕。雷影将影驰交给一众身穿素净白袍的侍者后,便径直向府邸的书房走去。
当他踏着光可鉴人的乳白色石地板在这座陈设酷似教堂的府邸里转过第三个弯后,他的脚步在书房的门前停住了。一路上的待者均以敬畏的眼神望着他,谁也没敢拦他,他是这座府邸最令人畏惧的神秘客人,在这座府邸里他将等待完成此次任务的时机。
皱了皱眉,雷影豁出去似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就在前脚甫一踏进书房的那一刻,他突生警觉,条件反射般甩出那把平时不知藏在身体哪个部位的长剑,一个急速的上挑将从上而下突然出现的暗器划开,没想紧接着另一件暗器又随尾而至,雷影见长剑来不及收回只得向一旁横跳出去才堪堪避过第二次暗器的袭击,就在此时第三件暗器却鬼魅般出现在雷影头顶,刚站稳的他只得将身披的斗篷向上撩起,想以此来阻挡一些暗器的攻击力,只听得“啪”的一声,暗器终于成功地将他逮住,他心里一凉心想怎会如此大意:前两次暗器的袭击分明是将他引至一旁,而这第三次袭击才是真正的杀招――一个双重陷阱,并且布阱者非常清楚自己在情急之下向旁一跃的具体位置――对方是针对自己而设下的陷阱。然而,就在半秒后他紧绷的神经“啪”的一声断掉了,他呆呆地看着从头上缓缓流下的、以及五步之外的两滩“暗器”,是的,那暗器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纯净的,不带任何有害物质的――水。而在前方五米处一圈环形的长椅上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人将目光从手中的卷轴上移至雷影处,用轻松而佻皮的声音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作着如此的评价:
“嗯……看来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雷影听了这番话,将要杀人的眼神朝那年轻人投过去,并用极其冰冷的声音说道:
“诺丹。佩拉帝,你不认为这很无聊吗?”
“是吗?可我认为――未取得主人同意而擅自闯进门内就应该有所惩罚。”的确,这样的事情也就只有诺丹这位新进的塔科贵族干得出来了。
“主人?你好像不是这里的主人吧?”
“我当然不是――你也同样不是!难道你想说我不是主人你就能随便闯入房内?算了,继续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缠有失身份,”诺丹放下手头的卷轴,似乎极为不耐地摆了摆手:“如果我猜得没错――你该兑现赌约了吧!”诺丹将身体放进软和的靠垫中,嘴边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黑眼睛直直地看着雷影。
对!就是这个笑容!雷影心里回想着,当初他在水潭边上得知诺丹。佩拉帝被封赐的消息时,某人就大刺刺地摆出了这么个表情,当时他的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一句话:小人得志。这份封赐暗地里意味着什么雷影在回到王都后从情报总部那儿得知了,他很奇怪沙亚大主教为何这么护着诺丹,而且――他只对主教提过诺丹是情报容器的事,皇帝陛下以及教宗阁下是怎么知道精神魔法一说的呢?难道是沙亚大主教猜出诺丹被人施了精神魔法?可王都魔法师联会的几个大魔法师确认了此事时已经是在沙亚大主教的王都府邸里了,难不成沙亚大主教就以自己的猜测呈报了上去?那他冒的风险也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