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丹走出府邸,王都街道一片灯火通明,似乎宫宴上发生的事还没有传入狂欢的人群的耳朵里,他令府邸的侍从驾来一辆马车,侍者却眼巴巴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你和马车有心灵感应――你不叫也会自动跑过来?”诺丹对那一脸木然的白衣侍者说道。
“回老爷,大主教阁下大人吩咐小的们:没有他的允许小的们是不能让您上马车或骑马的,这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白衣的侍者眼都没眨一下,徐徐回道。
诺丹脸上的焦急表情垮了三分――难怪,从房间到前庭总共五分钟的路程后边的两人竟没追上来,原来早有预防。正在诺丹考虑是否要用魔法将眼前比他壮上n分的众侍者制服后,再从马厩里将那匹最乖的白马牵出来时,沙亚却和威廉从府邸的大门追了出来。
“大主教阁下,您……真及时啊!”话语中带了一丝泄气,沙亚的确及时,他再晚到一步,诺丹就准备打人抢马了――在十分之一毫秒间,他甚至想过就此一去不返。
“去!准备马车!王都大教堂!”没想沙亚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与估计反应之间的差距令诺丹稍稍地皱起了眉头。
“另两个主教通过魔法传音让我和你一同前去大教堂,就在刚才。”沙亚整理着自己的大主教服,眼瞧着马车驶了过来,就先一步跨了上去。
马车驶上了官道,渐渐地跑得快了些,三个人坐在马车里,无聊地做着瞪人的游戏。沿路传来的欢声笑语不断在三人的脑中造成一些欢快的幻影――仿佛今晚在皇宫里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诺丹很想看看星空,他逐渐感到目前发生的一切早已远远地脱离了他的控制,他需要来自上天的指引,但他知道在得到更详实的星图和天文数据前,上天是不会慷慨地提供他任何帮助的。精准的、标有所有这个世界认知下的星座,以头顶那颗恒星为椭圆心的下属行星的轨道,以及一切也可能对命运轨迹有着影响力的偏远星座……等等,由以上所有的一切组成的天球仪,周围所有人的生辰,各种族用血与灵魂在这片大陆上刻下的历史,这些所有的全都装进他的脑中后,他才能够恢复他的老本行――占卜未来。但是,现在的他别说对他人提起自己最引为傲的老本行,就连寻找相关方面的资料都得十分谨慎。
在这呆了一星期,恍如已过了数年,短短的七天内,发生的事让他既感到可笑又无可奈何。前世在他的记忆里,充满了鲜血与战乱,阴谋与背叛,而现世似乎也是遍布荆棘。
诺丹陷入了回忆与沉思中,他的手轻轻抚摸着胸前的水晶球,感受着球体散发的丝丝凉意,自从自己在他人面前施法之后,他就明白了自身在魔法方面,特别在水系魔法方面与他人的不同――试问这片大陆有谁能做到仅用一个音节就代替了长得仅念出就需要十来分钟的咒语,又有谁能做到心里想到什么时,脑中就闪现出相应的咒语,而且不用念出就已在一瞬间施放?还有昨晚诺丹分明记得,在角斗场时手臂被袭击者抓伤了,并且那伤口上还有剧毒,但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时,那伤口竟奇迹般地痊愈了,并且袭击者也无影无踪,但他却清楚地看到坚硬得直泛蓝光的黑色地面上被不知名的物体刮出的一道道白痕,不同于安迪与袭击者打斗时留下的形如风袭的刻痕,那明显是在巨大的旋转力下斜钻出的刮痕,并且白痕有一种在出现后又立刻被冷却的痕迹――难道是水?一个念头直击他的心头,他明白只有急速旋转的水才有可能留下那样的痕迹,并且在短时间内冷凝地上的白痕,况且周围最多的就是水以及他这个在水里待了二百多年的人。
虽然大概知道这个值得大书而特书的英勇行为背后真正的勇士就是自己了,但诺丹仍不想告诉他人,告诉他人后只会让人去想尽方法地调查他那本不存在的身世,虽然也可能碰上得到皇帝赏识而免去一死的机会,但目前的问题是:他不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一段对于他来说就只是一片空白,当然,如果不算上那片在他脑中出现的蓝色光晕的话。
心里重重地叹口气,自由,自由。什么时候才能自由地去寻找“毛球”的家呢?“毛球”在密林里过得如何?会不会寂寞?也许真是老了的原因,诺丹开始无限思念起那个水潭里与己不同种类的孙子“毛球”来。关于毛球的身世之谜诺丹一直都在破解中,但以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这个谜也许还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困挠着他,虽然他已经将在皇家藏卷楼中借来的珍藏中抠字眼的工作进行了三日有余,但目前这个谜却像雪球越滚越大,因为诺丹开始意识到这片大陆有多么的富饶,生活其中的物种有多么丰富――并且都没有详细的记载,只是传说、诗歌和游记,而这些体裁的事物记载又不免附带着吟游诗人们丰富而多彩的想象力……
就在诺丹那异乎寻常的跳跃性思维不断地在各个空间维度中来回转圈时,马车已通过了王都大教堂前的十几道魔法盘查,停在了那巍峨的建筑前那宽阔的广场里。两人下了马车――为什么是两人?当然是某人又不见了。两人这才看见教堂正门的石阶前那一长串排列整齐的各式马车――全是各个在教堂接受神验的贵族的马车。
“大主教阁下,你们为什么也这么急地赶到大教堂来?”徒步走上台阶,诺丹转头问沙亚,不问还好,一问沙亚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刚才在马车上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你还点头呢!”沙亚嘴一扁:“难道从刚才起你就没听我说?”
诺丹一个激灵,原来刚才在马车上他只顾着想自己的事,对沙亚说的话只是不停点头称是,实际上沙亚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
“这个……您再说一遍,我确认一下!”诺丹开始笑起来,笑得十分灿烂。
“哎,算了……在大教堂的二位大主教让我带着你过来――那个吉尔家的女孩的身体有点不对劲!”沙亚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两步地很快来到大教堂那高达十多米,宽约八米的门前。甫一踏入教堂的礼拜堂,诺丹很快便被礼拜堂内恢宏的气势所震惊――约四人合抱、色调深沉的九根立柱将礼拜堂那高约数十米的穹顶牢牢地支撑起来,从立柱那雕有三神事纪雕像的底座起每根立柱上都均匀颁着九条垂直向上的笔直刻线,那刻线仿佛是通往天国的引线一直没入教堂那绘满以神魔大战为内容的穹顶彩绘中。最让人惊讶的是,那粗大的立柱竟没一丝断痕或是相互连接的痕迹――九根立柱全是由整块的石料雕刻而成。此时的礼拜堂已是灯火通明,堂前的坐椅上有小部份已被填满,其间坐满了受试的贵族,虽然仍保持着高贵的仪态,但从他们紧攥的双手及念念有词的口中能很清楚地看出其紧张的程度。在座席两旁,一些人跪伏在地,另一些人则站着,但背却是如虾一般弯着的――他们是奴隶或仆从,没有资格与主人同席,他们也许与可佩拉;吉尔擦肩而过,也许低着头接过吉尔小姐喝过酒的杯子,也许打吉尔小姐的裙摆前跪过――但无论如何,大教堂的人并没放过任何一个接触者,盘查之严让诺丹越发感到事态的严重。
圣坛前,受试者在三神或威严或慈祥的高大塑像前虔诚地跪下,诺丹看见教堂的一名似乎是主教级的神职人员将手伸进一个盛满了莫名液体的金盆中,而后把盆中的液体洒在受试者皮肤上,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盆中是圣水,魔物遇圣水即化――到现在为止,似乎还没有人被附身。”沙亚看着诺丹略显惊讶的眼神给他解释道:“不过,我们现在不用关心这个,需要关心的在走廊另一头。”沙亚指指教堂两侧用锦织布帘遮掩起来的走廊,随即掀开布帘走了进去,诺丹也随之而去。
不知为何,自从诺丹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似乎一直就与走廊很有缘――当诺丹迈出第八百二十四步时,大教堂的侧廊才算是走到了尽头,一路上各种令人惊叹的雕塑及绘画给酷爱艺术的他带来了及大的享受――只是某些雕塑的某些部位被人用一条布帘不怎么协调和雅观地遮了起来,比如:女性及男性的下体全被一块丝绸遮上了,诺丹摇摇头,心想这大概是教堂里的人做的――为了不让邪念侵入心中,实际上这样真实展现人体结构的雕塑对一般人而言也许没什么,但对长时间禁欲的神职者们恐怕真得遮一下――谁能保证他们的心中除了三神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神呢?
走廊尽头的大门由两名强壮的守卫把持着,在沙亚与其相互确认过暗语后,两个神色严峻的守卫才放行。推开门,印入诺丹眼帘的便是这么一番景象:吉尔家的可佩拉小姐正被一道如绳索般的白光紧紧缚住,而被缚在床上的可佩拉则尖叫着拼命扭动着,滴滴豆大的汗水从她苍白得发紫的脸上滑落。这样的场景诺丹见得可多了――军队里的伤员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截肢或大面积伤口复原时就会有这样的反应。
“佩拉帝男爵,请过来看看,我们已经使用了幻术,但是很惭愧,完全没有作用。”迦泽尔大主教见到诺丹进房,温和地说道,态度如水般柔和,诺丹则对房内的几个放之整个大陆都可以称为大人物的人略微施礼,而后便走到可佩拉小姐的躺下的床前,细细地查看着,感受到吉尔伯爵夫妇担忧的目光,诺丹立刻送上了一个安心的微笑。
女孩泣不成声,一双蓝眸睁大了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眼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诺丹伸手紧紧地握住女孩的小手,那手是那么小――也许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孩子。
“请问有没有给她用过致幻剂?”诺丹转头问道。
“……”诺丹得到的是一阵沉默,突然间他醒悟过来――这个世界的草药医学十分落后。
“那么,请问有没有这样的药物呢?”
“……有,但那不能用。”
诺丹正想问为什么,便觉一旁的沙亚在攥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问下去。虽不明所以,但他也打住了问话:“那么我试一下别的方法吧!”
诺丹从怀中掏出晚宴上从玛利柯伯爵那里得到的针盒,打开来后便从中拿起几支来,幽蓝的寒石在魔法灯下闪耀着渗人的辉芒,诺丹右手轻按女孩的头,没等吉尔伯爵夫妇发出尖叫,寸长的细针便已没入女孩的头部,几针下去,旁边的一群人几有叫守卫将他拿下的冲动,但在几秒钟后,可佩拉小姐的脸上泛起了阵阵潮红,也渐渐地停止了抽搐,待诺丹将她翻过身来,除去背部的衣物,露出雪白的冰肌后,诺丹再顺着脊椎扎下几针,当一切完毕后,只听得身旁“咚”的一声闷响,吉尔伯爵夫人晕过去了……于是,诺丹又拿着针朝夫人身上扎去,沙亚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他,这一针要真扎下去,今晚晕倒的人就不只两个了……
“诺丹,你能说说这扎针的原理吗?我并不是想打探什么,只是纯粹好奇而已。”在吉尔夫妇明白了诺丹独特的行医方法后,沙亚对诺丹问道。
“告诉您也无妨,但您能否告诉我为什么有致幻药而不用的原因吗?难道那致幻药是……”诺丹低声问道。
“……你既然猜到了,我也不用多说。有时……也需要这样做。”沙亚压低了声音,眼睛不停地在房内墙上的挂毯上来回扫着,仿佛对此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