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米诺斯顺着来时的走廊风一般地飘了出去,只见空间魔法的白色光柱闪过,他人就挟着一道淡青色瞬间出现在王都角斗场外的一头栗色骏马上,他两腿朝马儿腹部一夹,马儿就长嘶一声撒开蹄子踩着官道上泛着灯火之光的青石板狂奔起来。快速的奔跑让安迪伏低的身子上的黑色斗篷迎风翻飞起来,他伸出左手将帽子拉下一点,右手则紧紧地攥着缰绳,直到关节开始泛青他似乎都没有稍微放松一点的意愿。马儿平稳而迅速地奔跑着,仿佛那各长着一缕白毛的四蹄从未沾地一般,然而马上的人还觉得不够,安迪放开帽子,任由风将帽子吹到颈后,露出他那连精灵也要为之赞叹的容貌,他的左手伸至腰间轻轻一拽,一条蛇般的影子便在月光下闪过――那是一条鞭子,是的,现在的速度还很慢,他需要再快一点。鞭子落下,马儿嘶叫着加快了四蹄的交换速度。
奥利弗亲王是一位喜静的王爷,整个塔科的人都知道――亲王殿下的城堡修建在一座小山丘上,城堡的背后就是一个瀑布,瀑布既不会大得将夜晚熟睡的亲王吵得从床上跳起来,也不会小得用一个鱼池就可以将其围起来。城堡的门前是一片青绿的草地,草地上四季开满了鲜花,亲王从不会命令园丁去整理它们,也从不会去刻意地雕琢它们,只是每当山藤野花开始悄悄地占据城堡前的石子路时,他才会用一个剪子一点点地清理干净,而且做这事儿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哪怕要干上几天几夜他也不会觉得累,当人们扒开齐膝的草丛从中找到失踪一个晚上的亲王殿下时,亲王殿下那沾满露水和青绿草汁的花白胡须上的嘴仍会微笑着向仆役们说:“早安!”
今晚,悠闲的亲王殿下正待在城堡面向瀑布的露台上给笼子里的小鸟喂食,他温和地笑着,笑容一如当日皇帝陛下庆生宴上那般谦和。他伸手去拿身边小桌上的金属杯,杯子造型朴实无华,仅在杯底镶上了一圈金边,他将杯子递到嘴边喝了一口,随后便满意地笑了起来,屈指可数的几盏魔法灯在庭院中缓缓飘移着,与银月一起将变幻的光芒洒向流淌的瀑布上,瀑布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看着这样的景色,那修建在水潭之上露台中的亲王殿下美美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今晚他却总也不能将这样安怡的神情保持很久,时不时地,奥利弗亲王的眼睛会扫过圆桌上的一个盒子,那一瞬间,平和的眼神立刻变得复杂无比。最后,奥利弗亲王决定闭上眼,打一个盹,这时,身后的走廊就传来了一个快而沉重的步伐,来人越来越近,亲王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咚咚!咚咚!”敲门声在下一刻极有韵律地响了起来,亲王微微点头,房中的仆役立刻走过去把门打开来,昏暗的光线中,安迪。米诺斯身上披着那件黑色斗篷向房内迈了一步后便停住了。他躬下身子,左手抚胸,恭敬而慎重地问安:
“父王晚安!夜间打扰多有得罪,请父王见谅!”
亲王眉头舒展,嘴唇和善地弯了起来:“快起来,让父王看看――”奥利弗亲王从软椅中将自己那稍显单薄的身子支了起来:“我亲爱的儿子啊!”
安迪站直了身子,一双淡青色的眸子直视自己的生父,除了一个同样高挺的鼻梁,他和奥利弗亲王没有一丁点儿地相似。此时他的目光极其平静,似乎方才那个在马上狂甩马鞭的人和他不是同一人。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安迪对自己说,他将从角斗场开始就一直积聚起来的急躁压了起来,他需要从父亲口中知道――
“父王,”安迪用王的犀利目光扫向房中的仆役,后者立刻弯腰退出了门外,接着他便顺手将门关牢了。现在,整个房间就只有他们父子俩,他将目光转向亲王,开始问道:“恕我直言,您为什么要答应图亚安家族――您不是一直说要为皇族效忠吗?”
“我亲爱的儿子,你这话……”奥利弗亲王闻言轻叹了一口气,他招招手让安迪坐到他的旁边,安迪皱了一下眉,走过去坐了下来,一个杯子立刻就被推到了他的面前,安迪低下头看了看,杯子里依旧和以前一样――仅仅是一杯清水,没有添加任何溶质。是的,奥利弗亲王是一个不爱喝酒的人,除非必要他绝不喝酒。
“父王,陛下现在的情形很危险――帝国重要的产业如晶矿石的开采,油盐的运输等在暗地里均已被图亚安家族控制,经过几百年地积累和搜刮,现在的图亚安势力遍及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拥有着一般贵族不应有的大面积土地和数量众多的军队,最让人忧心的是陛下的军队数量就算加上影子军团居然也不如一个家族的军队多,现在能让米诺斯家族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立站稳脚跟的就是父王您及我所拥有的两片土地上的物资及我所带领的军队了,只要我始终支持陛下,那么至少可以继续维持一段僵持的局面,而我们就可以在这段时间里联合外力和圣廷,将图亚安家族一点点地铲去!”安迪的语音低沉,却同时暗藏着激动的情绪。
亲王殿下看着安迪,缓缓摇了摇头:“孩子,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亲王站起身来:“你有军队,是的,没错,但图亚安家族也拥有能与陛下完全抗衡的军队,并且他们还拥有最完备的物资,自两年前的圣战之后,他们趁陛下应圣廷之需发动圣战后国库空虚军队消耗巨大,无力拒绝之际主动承担了一部份防卫之职,同时也加大了他们在农业、商业上的投入,表面上他们是在帝国虚弱之时重整了帝国的粮食等各种物资的生产,而且还将自己的军队分派到了王都救了军队紧缺之急,但是实际上他们则利用这个机会将王都控制了起来,同时抓住机会将触手伸到帝国的各个领域去,其中,被金钱或是势力拉拢的贵族就不必多言,最重要的是图亚安一直以来将帝国的文人们牢牢地控制住了,特别是在圣战后,图亚安更是成了文人的保护伞――而且,他们的军队数量也在不停增加,并非你所想像的那样保持原本的状态!”
“增加?怎么会?我一直以来都派了间谍秘密监视,最近半年他们除了军队的训练稍显频繁,其余并无异状。”安迪的眼睛不解地眯了起来。
“军队数量的增加可不是仅仅依靠增加新兵来实现的。”亲王目光低垂,似乎在叹着气。
“父王……您的意思……难道……”安迪的瞳孔在几秒钟内迅速缩小了。
亲王殿下没对此作出任何语言上的回答,他只是默默地将目光锁定在桌上的那个木制镶银边的小盒子上,安迪狐疑地伸手拿过那个盒子,盒子没上锁,他轻轻打开来,竟发现盒中躺着一个绣有精致纹样还洒了香水的卷帛和一个普通的白绸卷帛。
“是图亚安派人专程给你的――先打开那个白绸的。”亲王轻皱了一下眉头,安迪应声打开来,随着卷帛地展开,安迪那如水晶般清彻的淡青色瞳眸开始又一次收缩。当他的目光快速地在卷帛上扫过第五次时,他那握着卷帛的双手开始缩紧:
“这是……这……怎么会……”清澈的目光开始变得混沌和凌乱,他几乎不相信布帛上所书的那些文字里所表达的意思。忽然,他猛地将手中的布帛捏紧,垂向桌面的头轻颤着,仿佛有什么压在他身上使他无法动弹以至于连颤抖都很困难,似乎又像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抽离了一般,整个身体轻轻抽搐着。
“整整十年……跟了我整整十年!吃里扒外的东西!”仿佛是沉静很久突然爆发的火山一般,安迪的愤怒在一瞬间喷薄而出,他将头费力地抬起来,一张原本动人的脸庞此时完全被愤怒、不甘和怨恨占据了,他紧紧地咬着牙,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一般,椅靠上的黑色斗篷也似乎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动荡而掉落在地。
“是的,这就是你今晚一进门就提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你军队里的头号大将带着军中的精英和近一半兵力投靠了图亚安!”奥利弗亲王伸出手拿过杯子,喝下几口水,水在他的喉咙处艰难地徘徊了一会儿才下去。
“还有一件事,在这个精装的卷帛里写着,你自己看吧!”奥利弗亲王起身走到露台的石栏边,看着瀑布上飘下的雾目光逐渐变得悠远。
好不容易从手上布帛所带来的冲击中恢复了行动力后,安迪将目光投到了剩下的那个卷帛上。
“命运?”特齐娅。勒齐斯睁大了她的那双绿眸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茶发少年,随后她便“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佩拉帝先生的话真有趣!”
“有趣?何以见得?”诺丹。佩拉帝收回了在天上瞎比划的手,转身向身后的人问道:“是因为命运不能丈量吗?”
特齐娅给了他一个微笑。
诺丹竖起一根手指缓缓地在她眼前晃了晃,而后说道:“命运当然能够丈量――每个人的命不也有长有短吗?”
“可夜晚的天空会有生命之神赐予每个人生命的长短标志吗?”特齐娅朝天空偏了偏脑袋。
“当然有!不过被神藏得比较隐秘,但它的线头却很容易找到――在这里!”诺丹在特齐娅眼前将手掌摊开来,后者俯下身子看过去,却只看见空空如也的手掌。
“先生指的是人的双手?”
“准确的说是创造力。”诺丹将双手交叠置于腹前。
“创造力?”特齐娅昂起头,一付抬杠的架势:“难道先生想说……”她将一只手放在嘴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变得让人旁人听不见的同时又能让诺丹清晰地听到:“命运有一部份是由人自己创造的?”
“……嗯?特齐娅小姐,我有这么说过吗?”某人一付死不认帐的模样:“那样说被人发现了可是会被钉子钉到广场上去的吧?我胆子那么小,可不敢胡言乱语!”
说完,两人在灯光下的眸子里就开始露出调笑的光芒。几分钟后,两人便避开了正厅的喧嚣来到了院子的小径中,同一时刻,贝雅站在露台上接收到来自院中特齐娅小姐抛过来的一个胜利眼神,然而她却没有任何办法离开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