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柯府邸庭院中的树林中,晚风扫过树冠,整个林子的叶子便开始合奏一曲交响乐,这乐音正好把林中发出的某些声音给遮住了,比如――
某女士不小心踩着脚下的纱裙以致重心发生突然地急速偏移,又或是之后某个物体撞在另一个物体上的声音……
风渐渐地小去,泥土与树林的芬芳气息又重新萦绕在四周,现在,正是一个不需要语言的时刻――白衣女子重重地跌到面前男子的怀里,男子的两只手既没在身体两侧,更没在女子柔软的身子上,而是悬在半空,呆呆地愣着。诺丹低着头,看着一秒前还在面前半步远的女子现在整个人软棉棉地贴在自己怀里,一时间竟无法作出任何动作,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特齐娅伸手从自己手中接过丝帕,并且同时向前迈了一小步――是的,就这一步直接导致现在的这种状况。诺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女子的每一次呼吸――平稳而略显急促。诺丹将手扶上特齐娅的双臂,想轻轻地将她从自己的怀里分离开来,然而这在他的双手将特齐娅那沁满了芳香的柔软身体推开时,一个更加猛烈的力道朝着相反的方向传来――
“请不要……”特齐娅纤细的双手将诺丹的上衣攥紧,面纱下的唇发出微弱而坚定的声音:“请不要拒绝……好吗?就这样……很温暖……”细碎的月光下,特齐娅一头蓬松的银发在诺丹胸口发出眩目的光晕,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诺丹微低着头,双手抚上特齐娅的双肩,黑色的眼睛里淌出温柔的神色。
对于这两个人来说,时间在这一刻是静止的。
莱夫的双手直直地垂在身体两侧,他站在一扇雕花漆木门旁,门上的木雕从地面顺着边沿攀爬而上,又迂了回来。生命之神,生命之树,神经里的故事――这都是木雕里所刻画的东西,连金属的门把上也精细地雕刻着代表生命之神的标记――一朵圣洁无比的莲花,据神经记载,广阔而富饶的杰米利亚大陆便是由这朵巨大的莲花托起的,它托起的是大陆上数不清的生命,承载着的是大陆的历史。
这里是塔科帝国的专属生命之神下最高神职者生命大主教迦泽尔阁下的府邸,而莱夫则是这位年轻英俊的主教阁下的第一秘书。莱夫从水蓝色袍袖中掏出一个仅有手掌一半大小却在其银色支架上刻有极其精美的纹路的沙漏,蓝色的砂粒缓缓从细口中落下。
时间到了,莱夫想着就将身子转过一个角度,伸出右手在门上轻敲了两下,然而这两个微弱的声音并没有激起任何回应,于是在莱夫又敲了n次门后终于忍无可忍地道了一声:“失礼!”便径自拧开了门把,推门走了进去,两秒钟后,门内便出了如下的对话:
“阁下,到了晚祷的时间了!”
“……”
“阁下,请起来!再不起来晚祷时间就过了!”
“……哎,莱夫,既然都快过了就把晚祷再推迟一些吧!”
“阁下,您已经将晚祷从饭后推到了现在,如果再推,今天就过了――再过两小时就到明天了!”
“那不正好?明天一起做两个不就好了?”
“阁下……每晚的祈祷可是神教教徒的必修课――身为大主教的您更应该慎重对待!”莱夫的音调提高了一些,他决心无论如何今晚也要把现在正躺在丝绒大床上的男子给叫起来――大主教不行晚祷,成何体统?
“哼!知道吗,莱夫,你真的认为在这个杰米利亚大陆上所有的大主教都要每天祈祷吗?”迦泽尔翻过身子,仰面朝着天花板上的彩绘,冰蓝色的双眼转过来看着床边的莱夫:“我敢打赌:沙亚大主教今晚就没行晚祷,佩齐斯大主教也没有行晚祷!”
迦泽尔掀开身上的雪白毛毯,光着脚踩在地毯上一步一步地走向窗前,他那魁梧而修长的身子上只简单地穿着一件浅蓝的睡袍,睡袍样式简约而流畅,仅在下摆和袖口领口处用淡若无色的丝线绣出几道精细的花纹。
“今晚在玛利柯伯爵府上的宴会将是保皇派的联络酒会――各个支持现任塔科皇帝的贵族们齐聚一堂,正秘密地商讨着办法吧!沙亚大主教当然也不会缺席!”迦泽尔将身子靠在窗台上,冰蓝色的眼睛颇有兴致地眺向王都城那照亮了小半天空的城中心。
“沙亚大主教意为支持现任皇帝?”莱夫迷惑地问道。
“哼……对他来说哪个当皇帝似乎都无关紧要吧!”迦泽尔用手拖起头,白金色的长发随窗外吹进的风缓缓飘荡着:“保皇派当然想拉拢沙亚,但他们知道这不容易,沙亚历来就是一个立场坚定的中间派,无论是在医者联盟和神职者间还是在皇位争夺这件事上。”
“……那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那个情报容器。”迦泽尔转过身看着莱夫一字一顿地说道,后者则了然地点了一下头。
“是啊,您说的没错――诺丹。佩拉帝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他不仅是情报容器,而且――”莱夫的语音带着一丝肯定:“来到王都才几日,就展现出让人不可思议的魔法能力,就算是从医者的角度来看,他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魔法和医术方面的人才――仅此而已吗?”迦泽尔听着听着突然脸上的笑意就变得无影无踪:“哼!他可不仅仅是那方面的人才!”
莱夫心里大叫不好,他突然想起了几天前大教堂里发生的那出闹剧:当天晚上他回到府邸后,面前这位迦泽尔阁下就一改保持了整晚的和善笑容突然吊下脸来满屋子地乱转――想找一把比较像剑的东西砍桌子发泄一下。由于神职者是不能拥有武器的――就连胜利大主教佩齐斯府上也就只有一把圣剑而已,所以当晚迦泽尔尔阁下的怒气只能以另外一种方式来发泄了――凡是他路过的地方,立着的东西统统都被踢倒在地,至于那些古董花瓶什么的更是没能逃脱这一浩劫。
“那个小子竟然这么大的胆子!”迦泽尔咬着牙:“他应该从现在就开始祈祷――千万不要有落到我手里的那一天!”
是啊!莱夫想到:当晚某位主教为了将情报容器拿到自己手里,便事先令人换了圣水,执行神试的人便是一手操纵的人,如果不是诺丹。佩拉帝在神试前一秒突然如神助一般跳开,那么一切都应如迦泽尔所设计的那样进行――神试结果证明诺丹。佩拉帝有恶魔附身其上,圣廷裁判廷便可以将之收监。而这一切的重点就在于――
莱夫看着面前绝美的男子:水晶雕刻般的容颜,似乎能冻结世间一切的冰蓝色双眸以及一头似乎永远散发着圣光的白金色长发,是的,这个年仅二十五的男子便是威震整个杰米利亚大陆的圣廷裁判廷的幕后掌控者。如果将大主教们所领导的神职者们称为神的仁慈,那么圣廷裁判廷就代表着神的愤怒,裁判廷下的圣骑士团聚集了整个大陆最精英的魔武者,他们终生为了维护神的尊严而战,他们是世界上最高贵的骑士,是神的战士!然而,除了圣骑士团外,裁判廷内还有一支更为精锐的部队――裁决者。这支队伍的真正内幕在这世界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
如果,诺丹。佩拉帝落到了迦泽尔手上,结果会怎样?莱夫放弃想像――反正会比落在别人手里要惨得多,因为某位尊贵的大主教阁下是一个小气鬼。
“那天晚上,我忽略了一点。”迦泽尔的手指在窗台上轻敲着:“我居然算掉了雷影,那时雷影一定提前将圣水换掉的事告诉了诺丹。佩拉帝,否则这计划也不会落空,如果是一般人,决计不会注意到圣水什么时候被换过了。”
“那么阁下接下来想怎样打算呢――关于那份情报?”
“是啊,情报,这可是一份所有人都求之不得的情报啊!迄今为止――”迦泽尔看着莱夫,冰蓝的眸里腾起一团幽蓝的火焰:“这是唯一的一份有关于神器的可靠情报。不过,下一步计划……如果再不采取行动,那么很可能就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情报拿走了,最要的是情报容器没在我的掌控中――必须尽快采取主动!”
夜风一阵阵地从打开的拼花玻璃窗外吹进房内,天蓝色的丝绒织绵窗帘被风刮得胡乱地飘起来,然而这风并非令人感到寒冷,这是夏季的风,带着夏天的热气阵阵袭来――也带来些别的。迦泽尔停下了思考,将头转向窗外。
“马蹄声――这么晚,是什么人来拜访?”莱夫皱了一下眉,随即躬身向迦泽尔行礼道:“阁下,小的去看看就来。”
迦泽尔看向窗外灯火通明的庭院,微微点了一下头,他已经能看到来访者骑着的黑色马匹了。
约摸五分钟后,莱夫又走了进来,他小心地将门关实,走到跟前对迦泽尔低声说道:“阁下,有人差使送了一封信给您,已经经过了魔法和毒物地测试,信使说您只要看了信就知道是谁前来请示您的布施了――请看!”说着他就从袍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来递到迦泽尔面前。迦泽尔面无表情地从盒中拿出一个卷帛拆开来。布帛很长,迦泽尔的眉头随着布帛上的文字慢慢皱了起来,他将身体从窗台边移开,一边看着手中的布帛一边慢慢地走向房中的长软椅,随后整个人竟侧躺在了软椅上,仅用一只手将头支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完卷帛,将之合了起来,冰蓝色的眸子看着地面铺着的华丽锦织地毯,一道道不可捉摸的光芒忽隐忽现,眉头时皱时松,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考虑的时间都要长。
突然,他开口了:“莱夫,那个使者还在吗?”
“回阁下,使者现就在门外等着。”
“你去告诉他,让他的主子安心――生命之神与他同在,但是他也得遵守在神前许下的诺言!”说完,迦泽尔好看的唇勾起了一道弯。
待马蹄声再次响起并远离后,一脸迷糊的莱夫才又回到了房中。
“阁下,这究竟怎么回事?”
“呵呵……”长椅上的男子仰面躺下开始笑了起来:“真是有趣极了!莱夫,过来,”迦泽尔将手中的卷帛向莱夫晃了晃道:“按着上面所写的那样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