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的双足轻晃了一下,一步一步,双足交替着向士兵们走来,士兵们的心中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呐喊,随着双足地迈动,脚踏在地上血泊中的细碎水声越来越清晰,一下一下如午夜的撞钟声般传入了士兵们的脑海里。白影伸出一只手臂,染满了鲜血的手掌中,一朵晶莹剔透的晶石花立刻出现在其中,晶石内部细小的碎纹在月光和鲜血的映衬下折射出丝丝粉红妖艳的光晕。托住晶石花的手掌上下轻颠着,突然间白影手上的血痕及身上的血迹便一点点消失不见了,在这满月之下,渐渐淡去,而后便是那地面上四处流淌的血液,也跟着一点点失去了踪迹,仿如被青石地面吸收了一般。白影轻轻地笑了一下,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将晶石花抛飞到空中,晶石花在空中翻转着,向上升腾,到了至高点又向下落去,最终重又回到那只纤细的手掌中,而当这一动作完成后,原本应该对此继续保持惊讶状态的士兵们,已经失去了展示自己表情的能力,他们全都重叠地躺倒在一起,枯槁而松驰的面容下血色全无,和街灯下那一具具尸体一样,张大着嘴齐齐望着漆黑的苍穹。
街道又回到以往的宁静,没有一丝血腥味,也没有一丝嘈杂,只有远处在夜幕下不断出现的一颗颗闪着红芒的信号箭在点缀着这座不夜城。
白影赤着脚,轻飘飘地走在尸体的缝隙中,一尘不染的手中,晶石花开始泛出粉红的晕光。
黑暗中的河水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黑色,几乎让人以为这是到了冥河,伤疤男子及其五人沿着这条不宽的小河来回走着,一朵火焰照着河岸的沙砾和没膝的草丛,可伤疤男子的脸色却在这片火光中渐渐黯了下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没有尸体,没有脚印,没有招魂幡,岸边连有人走过的痕迹都没有――谁能告诉我?”伤疤男子的耐性显然遇到了考验,他用不可思议的口吻轻声念叨着,一旁的五人一下子沉默了――他们知道,要是这个时候搭腔,后果一般都不太好。
“这是怎么一回事?”伤疤男子的声音提高了,他指着河中央的一块白色的凸起物:“那是什么――和他一起掉下来的碎石都还在那儿,人呢?”男子只觉自己似乎被什么给耍了一般――河水的深度连一堆碎石都无法淹没,一个人掉下来怎么可能不摔死,他们几人已经在河里捞了很久,河水流速也很慢,可二十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找着――如果不算上河底的一堆白骨的话。
“会不会在上面就已经被……”一个黑衣人猜测道。
男子抬头看看头顶的绝壁――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地方,甚至连一根草也没有,是的,这面绝壁普通植物是决计无法生根的――大风呼啸着鞭笞着崖壁,如有人掉下来,除非他刚好被风一刮,掉进崖壁一个为世人所不知的洞里,否则根本没有活路。不过,伤疤男子根本就没有把这种可能性纳入考虑范围,他只是一直有一种感觉――那个茶发少年还活着,而且,就在这周围的某一个地方,
“在那儿!”就在他还在考虑是否要重搜一遍的时候,五人中一人指着他身后的某处低声喊道,伤疤男子猛地一转身,一双狼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敏锐的光芒,这光芒扫过视野的每一个角落,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看见了什么?”他的眼前是一片阴森繁茂的树林,即便是在满月的夜晚,树林中依旧没有丝毫的光线,只有在树林稀疏的地方才能依稀借着叶片上的反光看见一些模糊的事物。
“一个白色的影子,很像是一个人。”
听罢属下的话,伤疤男子挥挥手,几人立即伏低了身子,一秒后,原本站有人的地方就只剩下草丛中几个不清晰的脚印。
十分钟后,悬崖边,大风卷带着斗篷将人直往崖壁上摔去,黑影在空中作了几个漂亮的翻腾,解开了斗篷的束缚,同时黑影将手掌向崖壁方向实实一送,一道隔空的掌劲便印在了那光滑的崖壁上,堪堪消去了大风的推力,接着那黑影从腰间扔出一只带着弯钩的金属爪,那钩爪带着长绳牢牢地抓进了崖壁中,黑影继续向下掉落着,但那速度却在减慢,直到他的脚尖刚触及崖下河水水面时,黑影恰巧就停住了。他解开腰间的绳索,双脚轻点水面,跃上了岸边,在他仔细地看过草丛和岸边的情形后便头也不回地直朝林中走去。
伤疤男子的属下继续点着那朵用于照明的火焰,但这点微弱的火光似乎没有多大用处,红黄色颤抖的光芒在六人中一跳一跳,在黑暗的森林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球形光区,而在这片晃动不已的光团之外则是一片被黑暗深深笼罩的浓雾。雾气轻缓地飘进移动的光团中,轻柔地缠绕在六人不断向前行走的身子上――在这样的雾气中,六人已经放弃了快速地飞奔,改为脚踏实地的从沾满细小水珠的没膝草丛中走过去。
这是什么鬼地方?伤疤男子心里一阵烦燥,他再次抽出长剑,长剑在隔着雾气的火光照耀下闪过一缕寒光,之前他用这把剑砍过树枝,刺死过突然从草丛中快速跑过的小蛇,也肢解过几只围上来的野兽,但是,他用剑的次数越多,心中的急燥也就更多了几分――在这样一个目视距离不到十米,毒虫穿行无阻,野兽四伏的黑暗树林里,一个只会魔法的十八岁少年怎么可能从容地躲藏其间,还能和他们来一场猫捉耗子的游戏?而且自打在树林前方看见几次那一晃即逝的白色影子后,他们就一直不停地在追赶着,让伤疤男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虽然是跟着白色影子来到这儿,可一路上既没见任何足迹,也没见有草丛有被分开压弯的迹象,而五人中的水魔法师也是没有感到丝毫的水系魔法波动――是的,仿佛那个茶发少年凭空消失了一般。
然而似乎老天并没有厌弃他们,就在男子开始怀疑自己先前是否眼花了的时候,一个白色影子又在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影子带起一抹残影后便消失在视野中,很像是一个在急速拐弯的人身子晃动在一刹那产生的影子。几个人的眼睛立刻变得像狼一般亮起来,他们夹带着光团冲了过去,在树林间带起一片火光的残影,伤疤男子第一个到达那影子出现的地方,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果然,他看到一个被雾气遮住的树林道路的拐角,他疾步转了过去,不出所料,那影子正在那条道上的下一个拐角处,眼看着又拐到了另一条岔道上去,他的眼睛因期盼已久的兴奋而了起来――一路上这白影似乎一直在耍着他们,影子晃晃悠悠,每次看见时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每次都总是看不全那人的全部身影。
伤疤男子迅速地跟了上去,不注意间竟将身后的五人甩下一截,当他跟着那影子拐向一条岔路时,另五人才刚拐过第一个转角,对于他们来说,这树林似乎就像一个天然的迷宫,而且这迷宫还危机四伏,充满了未知。伤疤男子翘起嘴角,他前面那条路上有一块枝叶稀疏的地方,月光被扯成了碎片从头顶的云状树冠中洒下来,在这片稍微有些明亮的地方后,男子模糊地看到一排大树挡在了前方,而那白色影子晃悠悠地待在那儿,仿佛正在思考着怎样走出去。
“前面没有路了――不用再找了,当然,后面也没有了。”男子放慢了步速,口中轻快地说道。
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理睬他的意思,仍旧站在那儿。男子皱了皱眉头,心里腾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诺丹。佩拉帝?”他试探地叫着前面影子的名字,小心冀冀地走过去,然而那影子依然没有跑开的意思。男子手中蓄满了力道,待走到跟前便一手探了过去,一下子,他便实实地抓住了那个白色的影子,但同时他也在心里吃了一惊――
他手中抓到的是一件白色的衣服――仅仅只是一件衣服,没有人。
伤疤男子脸上的伤疤在此刻轻轻地颤动起来,他反覆地看着手中的白色衣袍――没错,他确定这是那茶发少年的,衣袍下摆还有一处被碎石压住扯出的破洞,而魔兽死时溅落衣袍上的血也历历在目,不过,就是没有人,除了这件衣袍之外,什么也没有。男子的胃里一阵翻搅――活这么大,他还没见过这么怪的事:如果诺丹。佩拉帝曾经掉进河里,那么衣服应该是湿的,可这件衣袍上没有丝毫的水迹,而衣服在这里,人应该也在附近,不过,这衣服……难道他没穿衣服?不,还有一面招魂幡。
男子恨恨地扔掉手听衣服,在圆地转了一圈后,他灭掉了照明的火焰,细碎的月光下,一道黑影瞬间溶入黑暗中。
与此同时,在伤疤男子身后约百米的地方,五个黑衣人齐齐地站在一棵大树前,在他们前面十米处,一道月光从叶渗下伴着幽灵般飘荡的雾气,他们清楚地看到了一个白影,白影被风吹动着,悠悠轻晃着。五人踩着特殊的步子逐渐靠近,而就在他们离这影子只有三米左右时,那影子突然间转过身来,五人瞬间呆住了――
风徐徐吹来,撩动白色影子的边缘,五人的视野里,白色影子的下面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空洞。
没有人,只有一件白色的外衣。五人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白色外衣竟是招魂幡,这时,令他们心惊的事发生了――那招魂幡似乎被看不见的幽灵支撑着,无声无息向他们滑了过来,来不及多想,五人立刻发动了魔法。
“这就是迷雾森林……常年迷雾环绕的奇异森林……”一个黑影从林中一棵大树的阴影中分离出来,渐渐现出人形。黑影四顾地喃喃后,伏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那些在草尖缓缓流动着的雾气,又扫了扫那一堆软趴趴地躺在地上的白色衣袍,黑影发出一声疑惑的喟叹:“这不是那小子的吗?”
黑影皱了皱眉,伸手抹去金属胸章上出现的一层薄薄的水汽。黑影抬头确定了方向,接着又将身影溶入影子中去。
而就在黑影离开此地不到五分钟,那原本一滩死物的白色衣袍在黑暗中轻颤着耸动了几下,竟一点点站了起来恢复成伤疤男子看见它时的模样,接着,这衣袍便真似一个幽灵一般滑过高高的草端,扫着草叶上的露水,快速地隐没在林中的一条小道尽头。
林中另一端,五个黑衣人不可思议地从地上捡起那面被他们用魔法轰得行疮百孔的招魂幡,脸上表情仿佛刚从梦中醒来。
手指在核桃大小的水晶球上不断摩挲着,眼前是一片开阔地,月光下夜中连绵不断的山脉如睡梦中的巨兽,仿佛动一下便会跳起来。一个人影开始在树下来回踱步,显得些许破烂的衣袍轻轻地扫过草丛,一些绿色的草汁便无情地洒到了本已不堪的衣袍下摆上。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静默几秒后,终于迈开了走出这森林的第一步――不过,这一步似乎迈得太迟了。
一个空洞的声音在他踏出第一脚时便传了过来:“小子,你应该往回跑――这边无路可走!”
猛然抬头,一个模糊的人影突然间跳到了面前,来不及反应,一双铁手便死死地架住了他的肩膀,来人脸上的伤疤在眼前放大好几倍,让人感到越发狰狞。
被逮住的人――诺丹。佩拉帝,没错,是诺丹。佩拉帝,他眨了眨眼睛:“见到先生真是令人惊讶!让人……”诺丹无奈地笑笑:“无可适从。”
两个人相视而笑,不过笑中的含意各不相同,感受也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