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刷牙,不理谭晶晶,谭晶晶就没心没肺地笑着搂我,“来,姑娘,笑一个。”她姣好的面容上浮出一个极其恶俗丑陋的鬼脸,我忍不住笑了。
我和谭晶晶在南京都在一个圈里玩,一周要见个两三回,没什么是对方不知道的,而小柳又是个生活规律到沾了枕头就着的人,所以这个聚会的第二个晚上还是安静地度过了。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底是做情感的稿子做多了,无意中就又想到了谭晶晶刚才说的纯洁友谊和同床共枕的话题。
其实,就像谭晶晶说的,我是坚信男女间是有着真正单纯的情感的,比如我们和葛萧,我们和江水明,但如果我不是单身状态,是决不会和任何一个异性死党单独玩在一起、睡在一起,哪怕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心无芥蒂。
很久以前我看过香港一个什么频道的婚恋节目,当期的被采访者是一个穿着入时、艳丽可爱的女孩,她以嘲笑的口吻说着好朋友的女友是在如何“无中生有”地嫉妒着她、排斥着她,她可爱地歪着头说:“怎么会发生什么呢?我们就是喜欢躺在一起盖着棉被聊天而已!”
这是很难让人辩驳的话——我是单纯的,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复杂呢?
女主持人似笑非笑地说:“也就是说,你的男友或者老公也可以纯纯地和其他女生盖着棉被聊天咯?”棉被女孩顿时阵脚大乱,支吾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我拍案叫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每个人都能领悟到这八个字的真谛,这个社会才叫真正和谐。感情上尤其如此。
在谭晶晶和小柳轻微的呼吸声中,我想了很久。直到似乎听到隔壁的门锁响了一声,大约是葛萧回来了,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夜无话。
柳树枝条那摇摇摆摆的影子映在空旷的操场边缘,翠绿鹅黄的嫩芽招摇在初春的阳光里。桃花樱花在课上的安静中悄悄开了个姹紫嫣红。
谭晶晶睡得很香,外语课本和课堂笔记东倒西歪地被拉在她的手上。
坐在教室最后面的江水明忽然做作地大声咳嗽了一下,正埋头看漫画的小柳马上麻利地把书塞进抽屉,顺便给了同桌的谭晶晶一巴掌,然后又掰了块橡皮击中写日记的我,忙里偷闲还瞄了瞄坐我后面的葛萧在干什么。
葛萧好像在做一道物理习题,看着动作娴熟的小柳在瞄他,就笑笑低下头去。
基本上中学六年的每个自习课我们都是这么度过的。负责纪律的校务处老师和班主任都没抓住过我们。
我记得是高一有一次快下晚自习时,葛萧突然踢了我凳子一下,瞪着眼睛说:“你哪有那么多日记好写?”又瞪小柳,“你哪有那么多漫画好看?”又瞪被他说话声惊醒的谭晶晶,“你哪有那么多觉好睡?”他话音还没落,前门就开了,班主任高深莫测地看着葛萧:“你哪有那么多话好说?”
于是学习成绩最好的葛萧到走廊罚站。临出去时他在我桌上丢了本数理化综合辅导题。
其实这是葛萧第一次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对学习成绩太好的同学印象一直不是太好。可能是因为我在初一就知道自己将来可能去干些写写画画的不着调的工作,所以我经常看着班上前三名的同学的名字怜悯地想:“你们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学习么?”当然,他们应该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只是当时的我不知道他们知道而已。
当时我并不知道葛萧为什么要丢那本辅导题给我,我们又不熟,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根本对那些东西缺乏起码的兴趣与热情。不过很多年后看《越狱》,看到迈克·斯库菲尔德自觉不自觉地将周遭人的生老病死都担负在肩上时,我若有所悟——中国帅哥葛萧是美国帅哥迈克的同类人,他觉得他对身边的人有责任和义务,哪怕是非常不靠谱的普通同学。
从初一到高一,葛萧一直是无聊地存在于我的学校生活里的后桌某同学而已。而那个晚自习,当他从我的旁边过道走向教室门口时,我盯着他的两条长腿突然想到一个我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等到晚自习一结束,我就什么都不顾地冲出去,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很有点生气,“你为什么长那么高了还赖在第四排?”
这么说是因为我心里一个蛮自私的想法。我始终觉得江水明是个有趣的家伙,我很希望他坐在我的后面,这样我就有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从身高的角度考虑,发育过早后就停止生长的江水明的确比高高的葛萧更有资格坐第四排。
葛萧就那么看着我,一点都不像个好学生的样子,痞痞地笑着,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近、视。”
我开始冒火了:“为什么不戴眼镜?”
葛萧耸了耸肩往教室里走,一副“干吗要和你解释”的表情。
就是那种痞痞的笑和那副表情,让我觉得,哦,原来葛萧不光是个好学生,他还和我、谭晶晶、小柳、江水明有一样的特质。
早晨,葛萧很快就吃完了茶着点。”
葛萧回看谭晶晶一眼说:“再美的美女嘴巴锋利也不讨人喜欢,悠着点。”
小柳边喝豆浆边笑,“再死的死党要把脸翻了也得老死不往来,悠着点。”
我不说话,看着都笑了的他们,也笑了。
返回大连的路上,葛萧看了看时间说:“江水明应该已经到杜宇她家在的那个镇子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孽缘啊!”
谭晶晶把下巴靠在葛萧的座位靠背的侧面,目光炯炯,“葛萧,为什么从早上开始,我就觉着你很高兴看见江水明扑了个空?该不会是你也喜欢杜宇,生怕被江水明抢了个先吧?”她对事情的想法与看法永远另辟蹊径,但这次没有,我和小柳也有同样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