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不介意。换了谁,我都可以不介意,但是,这是我母亲。
母亲大概是听到了做晚我和丛凯的争论,次日一早,母亲说,她还是回去吧,女儿再亲也不是自己的家。我跟她说,妈,别介意,你女儿每月都是挣着钱的,你女儿每月挣的钱,够你吃半年的,这房子,你女儿也出了钱的。再说,丛凯她没有嫌弃你,他可能是工作上遇到了些不顺,情绪不好。他这个人就这样,奇怪兮兮的,他妈在这里他也是这个样子的。
母亲长叹一声,搁下行李说:“见着你们一同上班一同下班,我觉得你们挺好的,他待你好,我就也知足了。”我看得出,她为了怕我难过就隐忍了自己的难过。
三
丛凯他每天上下班都骑着那辆半新不旧的电动车准时准点,无论刮风下雨接送我。特别是下班,他推着车立在我办公室的窗户下给我打电话,我在同事们羡慕的目光里谦虚地说罢了罢了,是骑车接又不是开车接,但甜蜜还是流溢出来了,而现在,我微笑着,微笑着,就迷茫了。
他的单位离我有15站远,其间有近10个十字路口,他没有一句怨言,只因我不喜欢坐公车,尽管是直达,15分钟的车程,他为了避免我经受15分钟的拥挤,却骑15站路来送我接我。
她们都说我幸福。
她们中间没有一个人的男人能做到这一点。
但他怎么就不待见我母亲呢,即使他不待见,哪怕装着待见的样子也好,可是,他为什么连装也不装一下?他不是爱我吗,为什么对我最爱的人,却这样的面孔和态度?
但是我希望他给予尊敬,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尊敬,一个孩子对老人的尊敬,一个男人对老人的尊敬。
可是,丛凯为了避免与母亲有冲突和矛盾,他居然选择了逃避。
他连续几个晚上没有回家了,他借宿在朋友家,睡人家的沙发或地板都不愿回来。他每天从朋友家到小区门口打电话给我,把我送到单位,下午,把我从单位接到家,然后他不回去,他去朋友家。既然不方便,那就不要接送了,他说:“那不行,除非人在外地没办法才不接送。”本应感动的,而我真实的滋味却很难言说。母亲问起,我只得轻描淡写地说,丛凯啊,他出差了,大概要一段时间吧。
四
母亲大概看出端倪,执意要回去,我不好再作挽留。我跟母亲说,你要记着着他的好,忽略他的不好。就像你总记着我的好,忽略我的不好一样。他本质是好的,只是方式不好。
母亲说,只要他待你好。
我很是笃定地说,他待我好。母亲说,看得出来,他待你好。
把母亲送上回家的火车,火车很快驶出视野,我在茫茫的人海里兀自伤感,丛凯打来电话,语气里充满了久违的欣喜,他的欣喜对我,具有强烈的讽刺。他说:“你妈走了?”我说:“你不是很期望她走吗。”丛凯说:“的确是这样。”
我想跟母亲说,想我了就来。但我没有说出口,我知道,如果没有极重要的事,母亲怕是不愿来的,而极重要的事,又能发生多少。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因为丛凯对母亲的态度改变了我对丛凯的态度,我以前坚决以为的爱,突然地就冷却下来。爱一个人,不是要爱她的一切吗?他连我至亲至爱的母亲都难以接受,他爱我是深,是浅?是厚,是薄?是我的要求太高了,还是他根本做的就不够?
但我知,我的心是被他伤了的,没有争吵,只有失望。他在母亲到来后,慢慢地就把自己培养成我的敌人,站到我的对立面。
我为此冷漠而懊恼,她们说,他很真实,他没有虚伪,他表现的恰恰是他的内心。她们说,每个人都是有缺点的。她们说,只要不是致命的缺点,比如背过我们爱别人。她们说,只要缺点小于优点都可原谅。她们还说,即使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和所有的女人都离婚了,我们也是唯一幸存的一对。
母亲也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她与他相处的时间是很有限的,而我却要一辈子。
谁能和谁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