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他生命的开场是空旷无垠的昆仑墟长,在他睁开那双星光璀璨的眸子时,国子监说,"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岂会潜水游?"天下即将易主,皇帝大怒.
于是,与他一起出生的这一年的婴孩都被下令斩杀殆尽,除了两个人--他和皇上宠爱的公主蝶也.他被强行送去了昆仑墟,那里极阴极寒,千万年来无人居住.
他用眸子记下一切,记下那个漆黑的夜里,他垃圾一般被迫不及待地丢开,记下那夜父亲对他说的话,"我是国家的将军,皇上的命令理应坚决执行;但我也是你的父亲,是怎么也无法对你下手的.如今送你去昆仑,往后生死由命吧."
这是他待在昆仑墟的理由,他足够大,也足够了解,冠着那个叫父亲的男人给他的名字,在黑暗中等待身心的腐烂.可笑的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讲的不是"爸爸"或者"妈妈",而是他自己的名字--罗起宁.这是那个男人千方百计也要他记下的,让他永远记住自己是罗家的人,让他连在黑暗中腐烂,朽骨上都刻有罗字.
罗,并不是什么好字,有的只是奴役和耻辱.冠上了这个字,不仅是你,连同你的子孙一道成了皇帝的鹰犬.骁勇的罗氏男子,如他的父亲,一辈子在战场上卖命,颠沛半生竟无力留下自己的孩子;而貌美的罗氏男子,悉数成了皇帝的娈童.皇帝愿意这般放他一马,不过是念在他是罗氏最后的根苗,得留着,为他们万世尽忠.
这命对他是如此的不公平?他想起了那个与他同时降临,却有着截然不同命运的人,那个终星捧月般存在于世的公主蝶.
他们不曾相识,可是此刻孤身一人被遗弃于这阴寒之地的罗起宁,是多么渴望将这女孩儿脸上的笑容撕碎.一想起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他的心底恶意滋长的藤蔓便疯狂不已.
谁说这天下永远属于他们家?今天起他罗起宁就要改变这一切,将那个残酷的男人从皇帝的宝座上拉下来.
罗起宁冷眼看着昆仑墟场下驻守的十万兵马,心中冷笑.是怕他逃走么?放心,暂时,他倒不想离开这儿.
他意兴阑珊地望了一眼那集聚成火龙状的火把,转身走进了昆仑山.所幸这皇帝送了他十万人.何不加以利用?
自此以后,罗起宁便生活在这里,一个人孤独的.只是常常可以在路边发现食物,书籍,衣物,有时甚至是钱.他不会笨得以为真的是天掉馅饼,一番寻找之下,会在最隐匿的地方找到父亲的亲笔书信.信上没别的,只是嘱咐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不予置否,东西照吃,书照看,只是衣服,他会有选择的只穿白色.
睡睡醒醒的过了大半年,日子过得甚是索味.昆仑真是个静得可以让人发疯的地方.他找遍了整座山找不出一只鸟,掘地十尺爬不出一只虫.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定力,只是修道之人尚且有山水鸟兽相伴,更何况是他这么个化外之人?一点一滴地积累,他竟也能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的,一整天.没有人与他讲话,久而久之,他也变得不爱讲话,他在山顶细碎的沙石上写字,写完了压平再写.
意兴阑珊的时候,也想过蒙头睡大觉,可这冰冷刺骨的寒着实令人不好睡,挑个光线开阔的地方睡,或许暖和一些,但你得承受有随时被飓风扬起的流石砸中的危险.
昆仑墟场是一个残酷的熔炼地.没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静,没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危机四伏.在极端静谧之下,噬血的因子潜伏.
那也是在很久之后的一个月夜,过分明亮的月光和潮湿的空气,隐约透露出不安.罗起宁在树上浅眠,猛然间天空中掠过一片暗影,月光下,显得巨大,伴随着翅膀的扑凌声和几声尖锐的叫.
罗起宁惊觉而起,轻巧跟随那群生物.它们飞速前进,掠过的路面流下一长串血珠.终于,它们停驻在崖顶,团团围住中心的猎物形成一个遮天避日的黑洞,而那猎物,看着像是个人.
不足半晌,沉重的盔甲落地声响起,噬血生物食魇而飞,为首的一只双爪紧抓一颗面目全非的头颅,一路飞一路叫,似是过足了酒瘾的醉汉.直到最后一只也非走,罗起宁从暗处走了出来,带着不含温度的笑意,凝视远处团聚如烟幕的生物.他想他似乎找到玩伴了呢!